一 青衫猎猎镜天行
乃生心魔?”
柳星闻未作声,赵思青猜测:“与摘星宫有关?”
柳星闻反问:“我已走火入魔,何不趁机解决掉我这个命主杀伐的祸患?”
赵思青答:“暮为长庚,旦为启明。是非祸福,未可定论。你既……咳……诸事未成,没有犯下实质恶迹,便有回头余地。再说,刚刚剑锋在喉,你又为何没有对我下手呢?若非猝然撤回内力反噬己身,心魔之劫断不至于此般凶险。”
地宫中传来机括运转之声,良久方歇。柳星闻沉吟不语,待道路尽头传来石块滚落之声,方开口道:“地宫的困阵我已撤去,通向外界的通道打开,你不必担心其余三人了。”
他面色倨傲:“便算还你相助之情。至于先前为什么没有动手,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无需在意。有些事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再做决断,剑心稳固之前,不会再来扰你。”
说罢,他便背转身独自步入黑暗之中。赵思青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极轻地叹了口气。惊门过后便是杜门,赵思青回到石兵处寻到写着杜的石门走了进去,与之失散的三人俱在门内,观其神色,亦是刚到不久。简单互通前事,夏长淮道破阵之法应当就在杜门之中。
四人在杜门之中再次见到白色草株催生的幻影,年纪较之先前的大上许多,料想便是失手杀死自己母亲之人。碎梦手里有这个人的情报,段非慈道此人名叶惊弦,镜天阁高手,擅射,弓术冠绝武林,快箭可与过隙白驹竞驰,几近幻影。乘升降梯而下,叶惊弦本人赫然便在地宫之中。他奉命守卫摘星宫培育须臾草,藏身地宫倒也不足为奇。
此人颇为难缠,身陷死境困兽犹斗,不肯俯首就缚。少侠记起自己捡到的弓弦,向他眼前一挥,那点执拗心气便散了。心气散去,人便也死去。
少侠环顾四周:“云梯虽已打通,可这八门阵法似乎并未被真正撼动?”
夏长淮确认这件事:“阵法仍然在运转,看来,星都阵法的关要之处不在此。此行也非一无所获,待我勘察过摘星宫幻阵,便可大致推算出星都入口所在。”
众人由开门返回地面。离开前,少侠回头看了一眼叶惊弦已然冰冷的尸身:“弦断难续,覆水难收,你还能怎样回头?”
五?九死一线生
东方欲晓,仰眺碧落,夜色仅余半壁。
一行人终得脱困。天边蟾光毫无征兆地暗淡下来,就连破晓启明之星,此刻也变得明灭不定。事出反常,众人略有惊疑。少侠想起自己身边带着方承意送的琉璃瓶,连忙取出一观。瓶中空空如也,他迷茫道:“不是幻术?”
夏长淮蹙眉:“若非幻术,便是天象有异。”
他不动声色,悄悄将手拢在袖子里占上一卦。此卦所卜乃是星都决战之吉凶,卦象显示前途虽有坎坷,但终能得偿所愿,小吉。想起贺枕流先前之卜,他又为赵思青占上一卦,这一次的结果……仍为大凶。
九死一线生,但生机渺茫,将断未断,只在一念。
为免动摇人心,他将话吞回了肚子里。一旁,赵思青稍稍提高声音,安抚众人道:“诸位莫要太过惊惶。我刚刚在地宫里碰见了柳星闻,既然他在此,那么是星剑扰乱星象使之异动也未可知。”
段非慈疑道:“柳星闻?他怎会在此。”思忖后又问:“此前地宫困阵便是他所为?一步踏出,景换形移,变幻莫测。他故意将我等分开,是为了逐个击破?”
少侠“啊”了一声,连忙问:“掌门,你没事吧?”
赵思青轻轻摇头:“我没事。”他拂去残枝败叶于老树根上坐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将八门地宫中之事娓娓道来。听罢,夏长淮低声问询:“他先是乍然收手,后又主动撤去困阵,究竟是何意?”
段非慈也吐出疑问:“揽星楼时他尚剑心坚定,短短数日,心魔由何而起?”
赵思青道:“心魔必由执念而起。想他先前执着之事,一为剑道,二为大业。我猜想……多半是为着后者的缘故。你我见过的那些幻影和残碑,他应该也见过了。虽然幻影语焉不详,残碑字迹不全,但仍可从中窥见一二真相。他天资聪颖,大概觉出不对劲。若大业仅为梦幻泡影,他平生心血枉费,一时心绪激荡乃至走火入魔,也在情理之中。”
“我有一个想法。”他稍加思量,“他既然未对我等斩尽杀绝,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策反他。”
“这……能行吗?”少侠难以置信。
“虽不知何故,但依我看,柳沧海多半将他当作了弃子。”赵思青纵目天际,悬挂在夜空中的金星暗淡无光,“之前一战,若他没有收手,我与他大概会两败俱伤。我想不出他有什么与我同归于尽的必要——除非,是柳沧海故意设计。埋伏在这里的叶惊弦是柳沧海的人吧,待我与柳星闻双双重伤,他便可一箭双雕除去我们。”
“虎毒不食子,柳沧海为什么要设法除去自己的亲生儿子?”少侠不可思议问。
夏长淮指节轻叩老树,带得碧叶簌簌作响:“在他的梦幻之境,始与终,生与死,没有什么区别。纵身死命陨,也不过回归命泉。再者,也许同柳星闻的命星有关。”
“赵掌门,柳星闻的星剑十九式,其中可有一式名为飞星入昴?”夏长淮目光落到赵思青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柳星闻的飞星,自然便是太白金星。还记得你之前让枕流告诉我,柳星闻少时练字的习册,《胡无人》这一篇,‘太白入月敌可摧’此句被黑墨涂去吗?”
“金星犯昴宿月星,太白入昴,不利胡王。胡王,指的是叛逆谋乱妄自称帝的安禄山。而柳沧海自称星都太帝,于宋,太帝亦算‘胡王’。”
“昔安禄山被亲子安庆绪所弑。柳星闻命星为金星,又有此飞星入昴之剑式,想必令他难以心安。柳沧海占星之术可通天地,若他占出此子不祥于大业有碍,想要利用完舍弃他亦非罕事。况且观柳星闻之前数番举动,无论是刺杀李师师,还是炸毁蜃龙塔,还是埋伏赵掌门,俱是一无所获。若非无能,便是不吉。有此前提,柳沧海的谋算便合乎情理。”
赵思青接着他的话道:“星都之内是何布置,我们一无所知。贸然进入查探,敌明我暗,实在寸步难行。若与柳星闻陈说利害,令他在黑白二途中选择偏向我们的一边;又或者能令他袖手旁观,不阻碍我们的行动,星都之战的胜算便能多上几成。”
段非慈未发表意见,似在考量这一举动的可行性。少侠回忆自己与柳星闻打过的几次交道,霎时有些犯难:“柳星闻这人执拗得紧,即使他对镜天大业产生怀疑开始动摇,他也知道自己仅是柳沧海的一枚弃子,我们真的能说动他吗?”
“成与不成,试过方知。”长风吹过,摘星宫外云海生出重重风波,旭日终于要浮出云面。温煦的曦光落在赵思青的眼瞳里,使那柔和的目光更添几分暖意:“他此番又是无功而返,回去之后柳沧海恐怕不会让他太好过。但我想他不会全无后手任人宰割,自保应无大碍。”
“我所担忧的,是他的心魔。对习武之人来说,走火入魔绝非小事。”赵思青回想柳星闻离去时的背影,他走得很稳也很快,但隐在衣服下面的肌肉全都绷紧,可见实际状态并不轻松。走火入魔时,星剑时黑时白,柳星闻自身也被黑白二色虚影劫杀。到底是执黑还是执白,他需要作出抉择。赵思青站起来:“柳星闻的选择是棋盘上的变数,弃子并未早早退场,黑棋时是弃子,白棋时未尝不可定乾坤。毕竟,一着不慎了,满盘皆输。”
夏长淮推算出星都入口便在揽星楼上。只是入口隐于阵法之中,欲入必得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