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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人在旅途

风自北方来,风中的人们却在一路向北方去。马车绕过了崤山冲,悄悄地擦过燕京与沧州之间的空白地带,将将要抵达北海的时候,二月末却又落下雪来。

此地凄寒,较诸四野不同,马车上被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就像是被沾上了碎糠末的黑麵包,缓慢地在荒野的道路上行走着。

赶车的王启年外面穿着一件雨蓑,勉强用来挡雪,只是眼睫毛和唇上的鬍鬚依然被雪凝住了,看上去有些凄惨,然而他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浑浊无神的双眼,此刻在风雪中,却显得那样的清澈和锐利,缓缓从道路两旁扫过,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值得怀疑的动静。

王启年年龄已经很大了,然而这样大的风雪依然没有让他显露出任何疲惫的感觉,这个老傢伙瘦削如猴,然而筋肉里却像是一种骨头,力量十足,精气神十足,如此长途跋涉,没有让他有丝毫不适应。也得亏是这位监察院双翼之一的厉害人物,才能在沿途不停乔装,打通关节,伪造文书,突破了南庆朝廷无数道的检查线,成功地让马车来到了离边境不远的地方。

当年他便是纵横于大陆中北部的江洋大盗,用来做这些营生,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待马车行过一处山坳,于雪溪之上的小桥行过,王启年终于鬆了一口气,知道马车已经越过了边境线。来到了北齐地疆土之中。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危害到车厢里那位大人地生命安全。然而紧接着,王启年的唇角却生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真不知道今夕何夕,时局怎么发展成了眼前这副模样,明明都是庆人,却要踏入敌国的土地。才能感觉到真正的安全。

感受到身下的马车颠了一下,车厢中地范閒悠悠醒了过来,这些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很清楚地察觉到,马车碾上的路面,与这些日子里辛苦逃遁时的路面有些不同,虽然他此时体内真气全无,可是身体三万六千根毛孔和那些肌肤的微妙触觉依然没有消失。

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厚羊皮。轻轻地咳了两声。掀开车窗的一角,往车外望去,只见马车正行走在一处有些眼熟地木桥上面,对过便是一片景致相仿,但气息绝对不相似地疆土。此时是冬日,再如何熟悉的景致只怕也都会生出不同来,然而范閒却依然从溪流的走向,两岸小丘的走势,准确地分辩出马车过的是雾渡河。

当年他以少年诗仙之名出使北齐。沿途肖恩至此,亦是在此地,他第一次看见海棠朵朵,怎么可能忘记?

范閒的脸色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便是那双薄薄的嘴唇都显得有些黯淡。体内的伤势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被皇帝陛下一指压碎地经脉依然千疮百孔。没有真气护身,这连日来的奔波和劳累以及车外的严寒,终于让他再次病倒了。

厚厚的羊皮裹住他的身躯,只露出一个头来,车厢里生着一个小暖炉,却像是根本没有什么热气。范閒瞇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桥那边北齐地土地,轻轻地呵出一口热气,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次与皇帝陛下正面交手,范閒已经发挥出了他此生所能到达地巅峰实力,然而依然被一指击垮,体内经脉碎的太厉害,以致于小周天里蕴藏着地天一道自然真气,也被迫散于五腑六脏之中,根本无法凝结起来,唯一能够有些用处的,似乎还是苦荷留给他的那本神秘小册子,只是天地间的元气太过稀薄,似这般修復下去,不知道要花多少年。

过了雾渡河,不远处便是北海,体内经脉尽碎,范閒很自然地想起了海棠朵朵,当年他体内经脉尽碎,全是依靠海棠在江南细心的照料和治疗,只是今次伤势更重,海棠也不知道从京都脱身没有。

范閒并不怎么担心影子的安全,因为他瞭解影子和自己最相似的地方,只要往人海之中一扎,不论用什么身份,他们都能好好地,安全地活下去,而且活的无比滋润。可是海棠和王十三郎不一样,他们二人虽然是天底下顶尖的年轻强者,但终究没有专门研习过这些求生的本领。

京都方面的消息,范閒知晓的并不多,在言府假山里躲着的时候,言若海老大人还会每日给他讲述一下京都的近况,他知道皇帝陛下已经醒了过来。然而出京之后,他与王启年二人只是沉默地前行,主动地切断了与监察院旧属以及天下各方属于范閒控制势力的联繫。

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也是范閒与陛下达成协议中的一环,范閒清楚,只要自己不死,陛下便不会对那些人下手,而自己主动与这些人联繫,反而不妥。

寒冽的风从窗外灌了进来,范閒瞇着的眼睛瞇的更厉害了,他没有想到二月末的天气居然还是如此寒冷,不禁有些担心过些日子的神庙之行,以自己如今这副孱弱的身躯,怎样抵抗那些深刻入骨的寒冷?

范閒将手脚全部缩进厚厚的羊皮里,疲惫而憔悴地倚窗靠着,任由雪花击打在自己的脸上,静静看着桥那头的冬林,想到那一年的林子里,提着花篮的花姑娘就这般静静地站着,如果此时她在身边,或许神庙之行,要轻鬆许多吧。

天随人愿这四个字似乎说的就是范閒眼下的情况,范閒看着那处冬林里忽然出现的身影,看着在那片白里出现的花色,不禁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该吃药了。」马车行过了木桥,稳稳地停好。王启年搓着手钻进车厢。将暖炉上面一直温着地药汤盛了一碗,端到了范閒地面前,先前他听到了范閒的几声咳嗽,心里有些担心。

范閒从羊皮里伸出手来,笑着指着窗外远处的冬林下,说道:「药在那儿。」

令范閒感到惊喜的是。与海棠一处在雾渡河等着自己的还有……王十三郎。与在太极殿前行刺皇帝时相反,王十三郎沉默而坚定的身影从海棠身后闪了出来,安静地看着越来越近地马车。

车帘一掀,雪花飞入,范閒看着这两个生死之交,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你们跑的比我还快。」

「我们出京比你晚。」海棠将厚棉袄上的冰渣拍打掉,坐到了范閒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上个月在京都里的遭逢,姑娘家脸上重逢的笑容渐渐敛去,平静说道:「听说后来由于你先逃出了京都,南庆朝廷搜缉的力度弱了下来,我们才有机会。」

范閒点了点头,咳了两声后说道:「活着就好。我们几人之间也不用再说什么感谢之类地话,京都那事儿,本来和你们那两个老怪物师傅脱不开干係,要说谢,终究还是你们应该谢我。」

海棠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苍白地脸。摇头笑道:「本以为经此一役,你总要成熟些才是。没料着还是这般喜爱说笑。」

「成熟?我这一生前二十年早就熟透了,好不容易才重新焕发了些青春的味道,怎么可能抛弃。」范閒笑着应了一声,转向了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从王十三郎进入范閒眼帘的那一刻起,范閒便敏锐地察觉到了王十三郎的身体有些问题,被皇帝陛下击杀的右臂似乎始终无法復原。

一名诚心诚意诚于剑的剑客,执剑之手却成半废之态,毫无疑问这是极其致命的打击,然而王十三郎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轻声应道:「你家老爷子地真气太霸道,我右臂的经脉筋肉全部被绞烂了,根本没有办法治好。」

「在路上我试过,但是效果很一般。」海棠朵朵忧虑地看了王十三郎一眼,这一路上两位大宗师最疼爱的弟子相伴突围,已经极为相熟。

范閒咳了两声,平静说道:「我来看看。」说完这句话,他两根手指已经搭在了王十三郎的脉门之上,紧接着单手如龙爪出云向上,仔细地捏划了一番王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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