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身边略略躬身一礼,缓缓说道:「老奴哪里能有什么看法。」
皇帝笑了起来,说道:「人人总有自己的看法。」
洪公公轻轻咳了两声,沉默片刻后说道:「老奴以为,此次小范大人山谷遇刺实在有些蹊跷,总觉着像是被人安排好了的事……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能有气力安排这局的人,为何会对小范大人不利。」
皇帝将手头的书卷扔在了一旁,沉默了一阵后说道:「这事不要说了。」
「是,陛下。」洪公公躬身一礼,片刻后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请陛下稍后去含光殿里坐坐。」
皇帝温和笑道:「还用得着你来说这事?」
洪公公犹豫片刻后说道:「宫外有消息入了太后的耳,老人家似乎有些郁结。」
皇帝眉头微皱,问道:「什么消息?」
「一是那名叫宋世仁的状师回京后嘴巴一直没有闭上,还在议论着江南明家的那场官司。」洪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请示道:「太后不喜欢。」
皇帝的面色有些冰冷,手指头下意识里敲着木案,宋世仁乃是江南帮范閒打官司之人,在苏州府上连辩三月,讲的便是庆律中关于嫡长子天然继承权的问题,这状师在京中有些小名气,想来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回京之后,还会大肆宣扬此事?
一念及此,皇帝马上明白,定然是有人安排,而太后肯定心里也清楚,所以有些不高兴……毕竟太后老人家还是疼爱太子这个孙儿的。快把嘴闭上。」停了阵,皇帝又冷漠说道:「但……不要把人给弄没了,他是范閒的人,朕总要给小孩子一些脸面。」
洪公公敛声静气,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何事?」
洪公公枯容未变,轻声说道:「宫里听说……小范大人在江南得了一把好剑,是那位监察院驻北齐头目王启年送过来的。」
皇帝的左眼下方的软皮忍不住跳动了两下,却强抑住内心生出的一丝烦厌,温和说道:「知道了。」
……
……
于湿后朱黑混杂的宫墙下行走,于圆间经冬耐寒的金线柳下经过,宫中湖泊已然结冰,秋日哀草却没有承接瑞雪的荣幸,早已被杂役太监们清除干净。
沿路一片整洁下掩盖着的荒芜。
皇帝当先一人负手行走于阔大的宫中,四周没有一个人敢过于靠近,后方姚太监领着一干小的,捧着大衣暖壶小手炉跟在后面,小碎步走着。
没有行走多久,便来到了一方安静的小院前,院中有楼,小楼。
正是皇帝与范閒第一次谈心时的那座小楼。
皇帝推门而入,随手拂去门顶飘下的几片残雪,径直上了二楼。
姚太监从小太监们手上接过那些物事,叮嘱了几声,也进了小院,却不敢上楼,只好在楼下安安静静侯着,同时开始煮水备茶。
皇帝站在二楼的那间厢房里,双眼看着墙上的那幅画,看着画中凝视河堤的黄衫女子,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沉默。
他的眼虽注视着她,心里却在想着别处。
剑?自然是那柄王启年从北齐重金购来孝敬安之的大魏天子剑。状师?皇帝冷笑着,安之如今被狙杀受了重伤,可是那些人们还是不肯安静些,母亲对安之的态度已然平和,不问而知,这些事情自然是那位好妹妹和皇后在旁边劝唆着。
半年前李云睿安排人进宫给太后讲红楼梦,皇帝就清楚这个妹妹心里做的什么打算。
今日状师与剑……自然又是想挑得母亲动怒,皇族规矩多,一位臣子暗中拿着前魏天子剑,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安之还伤着,那些人就忍不住想做些什么事情,这个反差让皇帝有些隐隐的愤怒。
许久之后,一声叹息打破了小楼里的寂静,皇帝缓缓转身,在那幅画像之前坐了下来,左手轻轻抚摩着桌上的一件事物。
修长稳定的掌下,正是那把剑,那把王启年重金购得,送至江南的大天子剑!
……
……
皇帝的唇角绽起一丝微笑,想来那些人都不清楚,范閒醒来的第二天,就把这剑托人送进了宫中,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而且还附带了一封密信。
信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也没有对狙杀之事大事抱怨,而只是一味的诚恳与恭敬,只是偶露戾气。
这丝戾气露的好——露的很坦诚。
皇帝身为一代君王,正如那日与陈萍萍说话时想的那样,最看重的便是身旁诸人的心,坦诚便是一端。事前事后,范閒表现的很坦诚,而其余的儿子和臣子们……却太不坦诚!
他就这样坐在画像的下方,有些疲惫,有些忧虑。画像上的那个黄衫女子也有些疲惫,有些忧虑,两个人就这样一人在画中,一人在画外同时休息着。
许久之后,皇帝的脸上重又復现出往日常见的坚毅沉稳神色,站起身来,反手握住范閒呈来的那柄天子剑,走到楼下。
姚公公小心翼翼地递了一杯茶。
皇帝饮了一口,将剑递了过去,平静说道:「传朕意,监察院提司范閒公忠体国,深慰朕心,特赐宝剑一把。」
姚公公连忙接过。
皇帝最后淡淡说道:「宣召言冰云、贺宗纬、秦恆……入宫。」
他说了十几个官员的名字,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轻。姚公公领命出楼,分派各小太监去诸处传人,又自己出了宫门,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范府,不需香案,无用响炮,便入了后圆,将手中那柄黄巾裹着的剑赐给了那位年轻人。
一应平常,只是此事记录在册,想必明日京都诸人都会知晓此事。
范閒捧着那把剑开始发呆,心想皇帝老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而那些急匆匆入宫的年轻官员也各自惕然,暗中猜测着陛下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