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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讨好的问候,还是趁机揶揄。
“骑电驴来的,路上风大,雨往脸上糊,路都看不清楚。”我解释了浑身湿透的原因,但又迅速地意识到我不该顺着他的话老实地回答下去。
“您这可太不当心。也是天色不巧,偏偏要今天下雨。要我说最方便的还是买个连体的雨披,连到电驴的车把手上去,挡得那叫一个严实。”他给我出了主意。
我刚坐下,二楼控制房的门便解开了,四爷从中走了出来。他一露面,所有人就都集体站了起来,庄重严肃地拍起巴掌。我也顺势参与其中,跟上掌声鼓动的节拍。
四爷依然是大肚腩上插了四根棍子的癞蛤蟆模样。他走路时腿分得很开,皮革鞋底踏在地面上啪啪作响。身后跟着四个小妞,今天他们都是素颜,或者是淡妆,穿着普通的衣服裤子,看不出是些娘娘腔。我注意到杨坤也在其中,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了视线。他冷冰冰地看着我,老实说,那小妞是个定时炸弹,见到他我真是害怕极了。但我还是回报了一个轻佻的微笑,要多骚有多骚,希望他没有看穿我的恐惧。
四爷从旋转楼梯上走下,隆重的掌声让他的行动更加缓慢。二层的挑高有六七米,给予了楼梯充分的旋转余地。四爷在旋转楼梯上时隐时现,迈着短小的步伐,光亮的脑袋不时窜出,给人惊喜一般活泼地弹动。终于他来带我们的面前,有那么几秒钟,他站定在原地,保持着一动不动。而后他向上举起了两根手臂,上下摆动手掌,掌声便戛然而止,我们一齐又落座原处。
小妞们两两分散,站在了橙色墙壁的两边,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
看四爷站定了,马黄连忙上前献上话筒。话筒的黑色长线绕作一团,马黄又蹲下佯作慌张地整理了一番。等他退下了,四爷清了清喉咙:
“大家都来齐了,我可以开始开会了吧。”
他一开始讲话,我的注意力就变得涣散,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到倾听这件任务上去。倘若我很懂得倾听,那我应该成为书记,专门给人记笔记。我原以为身边这些二流子都和我一样难以忍受这些狗屁,侧身看去,却是一张张坚定而认真的脸庞。这让我一阵头晕,不得不摆出同样热忱的表情来。
四爷开始讲话,我只能断断续续地从涣散的神智中捕捉到一些内容。
“……游戏的兴起,取代了赌博原有的位置,将广大人民群众的注意力,从赌博转移到了街机上去……”
这之后的内容我完全没有听进去。
“……在赌博行业这么不景气的同时,还出现了出老千这样破坏经济收入的乱象。尤其是以肖东为首的魔术手一伙人,通过换牌、偷牌、做记号等方式,骗取了大量赌资,损害了集团的经济利益……”
听到肖东二字,我提起了精神,果不其然后面就讲到了我。
“……好在邪不压正。我们集团中的得力干将张天龙,通过长达两个月的搜索、跟踪,终于把握到了魔术手肖东的踪迹,替我、替大家,清除了这一祸害,解决了后顾之忧。来,我们大家一起鼓鼓掌,鼓励张天龙在多次行动中的出色表现。”
舞厅中顿时响起轰隆隆的掌声,与门外炸开的雷鸣交相呼应。
“小龙,你上来,给大家讲讲话!”四爷遥远地朝我招招手。
马黄从地底不知哪里窜出,将话筒递到我的手边,怂恿我:“龙哥,快去啊。诶呀,四爷叫你呢,别不好意思,上去讲两句啊。”
我就这么摸不着头脑地、半推半就地走上台去。对于这次的发言,我是一点也没准备。
“呃……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我看着那些黑黑白白的西装,面无表情的脑袋,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啪嗒啪嗒舔了舔嘴唇,又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能帮四爷办事,能为集团出力,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和努力奋斗的方向。”台下七零八落地响起掌声。
“本次任务能顺利完成,离不开四爷对于任务的计划和部署。知人善任,给予每个混眼子最大的发挥空间,一直是四爷领导能力的一个体现。”这些话自然而然地从我口中脱出,和我的主观思考没有半点关系,我都不知是如何产生的。
“如若不是四爷准备的照片,以及行动中冷静的安排部署,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独立完成这次任务的。在这里,我要谢谢四爷,谢谢他对我的信任,愿意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我这样的年轻人去尽情发挥!”
台下爆发出响亮的掌声。
“我也要感谢你们各位。小马,小梁,你们一直都在四爷身边里接外应,担当着统筹各个部门的重大使命。小刘,小朱,还有四大金刚,你们一直都是集团的优秀武力代表,保护着集团的财产,以及人身安全。还有这些靓丽的小妞们,我们也要给他们鼓鼓掌,不为别的,就为伺候我们四爷的同时,还提供着阿波罗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我刚说完,台下便有响亮的一声口哨传来,还有叫好和欢呼声,落入啪啪啪啪的掌声里,久久地在舞厅盘旋。我担心抢了四爷的风头,让他心里不痛快。连忙痛快地鞠了两躬,正要鞠地跑去教训他。
事情不会发展得太过严重,我如此地相信着,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担忧。君君走到这一步,他所面临的一切麻烦,都和我脱不开干系。五六年前,还是我带他来的泸阳。就连他在迎宾楼刷马桶套垃圾袋儿的业务,也是我托人给他找见的。换句话说,我怀疑他完全没有一个人独立生活的能力。他天性放荡,但可真是软弱极了,没有半点攻击性,无论你怎么欺负他、虐待他,只要事后给点儿甜头,他都不会记怪你。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人。
我又想到昨天在房间里时,无端感受到的那股监视般的视线。渐渐有了一套解释。也许是香港老板手下的人,他找不到君君,便来跟踪我,准备给我闷上一顿。也好,也好,我倒是不怕挨一顿拳头。
春夜的风还是透着那股悲伤的凉气,行走在夜路里,我愈发感到孤独。这份孤独无需行人的衬托,无需他人的提醒,我便能非常清楚地摸到独自一人的轮廓。它已经与我形影不离,时刻让我思虑过多,又有些过于敏感。我提醒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要忘记今天要干的正事。
我又重新走到了菜市场的街道,打算回到那间老破楼里,看看杨坤在不在里面。今天,明天,或是后天,总之他的死期将至了。
当人濒死的时候,反应总是出奇的一致。当刀尖的锋芒闪烁在你的鼻尖啦,或是被人用绳子勒紧脖子啦,这些猝不及防的恐怖事件,会让你的大脑陷入无限的空白,而心脏却砰砰直跳,像只活泼的兔子,即将要破膛而出啦。
无论你再怎么嘴硬,若是在一个平和美丽的下午或是晚上,看到索命的陌生人亡灵般地站在你的家中,背后是唯一出口的大门时,都会像被手电筒打亮的蟋蟀一样动弹不得。
我杀了12个人,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动弹不得,而后嘴里呼呼喘着气,颤动的小舌头却发不出声来。等到音带从紧绷到极致的状态稍微松弛,又成了一个柔软的乐器时,我已经干净利落地把他们干掉啦。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但是杨坤成了制度,哪有先审问再治疗的。我们配合你们警察办案,你也得配合我们医务人员的工作吧。”就这样把我推走了。
我眨着酸胀的眼睛,双手垂在大腿上,看着眼前的景物变换,从病房的门,出来是白墙,转弯,到了医院过道。原本的安静不见了,这里人影交叠闪过,到处都急匆匆、乱糟糟的。
在轮椅逐渐远离的时候,我听到老刑警和杨坤说,希望借用他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