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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车水马龙,亮眼的屏幕灯实在刺眼,南嘉恩几乎是从写字楼逃出来。他走了很久的路,一直朝着南边走,直至天空逐渐暗淡无光,他才走到运河边上。

河面早已结冰,但是河道边还有一些周围的菜农在卖新鲜的蔬果。实在是走累了,他坐在一处桩子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河。他的眼睛干涩又酸痛,跟风滚草一样,南嘉恩不知去往何处。

他又冷不丁地想起高二那年,别墅区门口站着的那个怪人。那人其实就是他的生父陈春文。

陈春文老了,腿不好,豆腐店也做不下去了。他找不到媳妇,也没有可以照顾他的人。年老体弱,不仅是在身体,还是在对于未来的后怕,死在家里也没有人发现那真是又荒诞又悲惨。于是便想到了被自己遗弃的孩子。

把孩子送到孤儿院的一个月后,他就反悔了,大概是良心发现了,他找去孤儿院,而院长说你儿子命好,被区长领养了。

往后的日子他倒是没再去打扰,只是年龄上来了,孤苦无依的时候,他还是想要回南嘉恩。但是思想还是停留在——谁知道孩子没有得绝症呢,怎么到了孤儿院就活了。

农村,养孩子也说不上费劲,喝喝米糊也是能像片野草活起来的。当时就应该再坚持一下,陈春文想着,他还是心有不甘的。

他根本不敢去找南昌宁和许艳,这两人有权有势,绝对不好对付,于是只能从南嘉恩入手。

终于在一个傍晚,他等到了南嘉恩。他大喊着孩子的名字,带着浓浓的清江镇的口音。

南嘉恩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偏头就往另外一侧路小跑。但是陈春文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恐怖吓人,一瘸一拐地跟过去,见孩子走得更快了,才喊到:“嘉恩,不记得爸爸了吗?”

于是南嘉恩才停下脚步。

他对于陈春文的记忆,除了那小小的挨在菜市场门口的豆腐店,和浓浓豆香的豆腐,便是一直愁着脸、抽大叶子烟的陈春文。

黑夜里,陈春文又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那是南嘉恩的娃娃照,“我没骗你,这就是你小时候呐。”又指着陈嘉恩那三个字。

南嘉恩看了很久,当时还是跑走了。因为陈春文紧紧盯着他的目光过于吓人。

陈春文依旧没死心,一有空就等在小区门口。再次看见孩子的时候,南嘉恩当时只穿着拖鞋,好像是哭过的样子,脸上带着巴掌印。

陈春文愣了一下,走过去问他:“你被你爸妈打了?”

南嘉恩被打的原因还是因为南子期。在带南子期到外面玩的时候,一辆自行车不小心向他们撞了过来,南子期完好无损,被吓到了开始痛哭,倒是南嘉恩替他挡了一下,腰还被擦伤了。

但是许艳根本不认账。

陈春文问他怎么大冷天只穿着拖鞋,又问他吃晚饭了吗?大抵是太委屈了,南嘉恩便放下了警惕。陈春文带他去了旁边的小商场,先跟他买了一双全新的运动鞋,还带他去吃了炒菜。

和记忆中的说话声音很大的父亲完全不一样,陈春文很温柔和蔼,他问:“要不要去清江镇看看,去看看你妈,给她上上香。”

南嘉恩犹豫不定,陈春文又说坐大巴车过去只要一个小时。

最终还是答应了。

车内人很多,大多是农民,其脚下是空空的菜筐和背篼,可能是卖光了东西。崎岖山路,大巴车开得依旧很快。

清江镇没有什么清江,只是名字是这样念的。小镇方圆几里倒是有一条大河,可以坐船过去。镇子很小,除了卫生所、街道办、小学、菜市场,便是一些小店铺。村户都是散居在田间地头。

天很低,空落落的,走过荆棘和泥泞,天突然变得开阔和高升,便只剩下风和脚步声。荒凉孤寂。坟地这一地的天更低了,高高的野板栗树像要穿破廉价的薄云,陈春文打了个喷嚏,最终吓醒了呆着的飞鸟。

野林子的寂静衬托了少许的默哀。偏偏一丛鲜红色野花过于不合时宜,在孤苦荒芜的余地,耀眼了南嘉恩的眼。在这旁边一寸的距离,便是南嘉恩生母张琳的坟墓。

看得出来坟墓没有怎么打理过,陈春文咬着烟斗,又去扯坟头边沿的杂草。

南嘉恩那时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说是坟墓,也没有墓碑,这是圈起来一块地罢了,最终南嘉恩跪了下来,拜了拜。

回去的路上,途经一块甘蔗地。

“你喜欢吃甘蔗不,我给你砍点甘蔗装在包里,你拿回城头克吃。”陈春文指着农田一排青色甘蔗问道,眼眸似被炊烟染上了灰。

南嘉恩说不用了。

陈春文并不觉得有什么麻烦,放下背篼,很麻利地走下坡路,拿起镰刀对着甘蔗底部砍去,锋利的甘蔗叶擦破了此地的荒凉,风涌,白色的叶膏不时掉在他头上,只听咔的一声,一棵棵笔直的甘蔗瞬间倒下。

“这个时候的甘蔗甜的很。”他憨笑着,倒是显得低眉顺眼,又将甘蔗砍成几部分装在蛇皮口袋里。

南嘉恩说着谢谢,陈春文笑了笑,对他说:“父子之间说什么谢谢。”

陈春文想着这样一来二往肯定会增加两人的亲子感情。

但最终还是被许艳发现了,或许是因为南嘉恩拿回来的甘蔗、穿的那双新鞋,又大概是陈春文来得太勤快了。她找上了陈春文。都是成年人了,许艳一下子就能看出陈春文那点坏心思。她养了南嘉恩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被这个弃子的父亲给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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