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不是单个来临的
在闻笛进校那年,t大有19个食堂。读到博四,变成了23个(包括教工餐厅)。从烤鸭到榴莲酥,从羊肉泡馍到麻辣香锅,足以吃8年不腻。所以出来住了,闻笛也尽量不开火。食堂菜品有70的国家补贴,比自己买菜划算多了。
实在想享受清静的用餐环境,他就打包带回来吃。有锅有微波炉,冬天也不麻烦。
这一天收获很多。中午,见到了暗恋对象,约好了饭局。傍晚,收到了《外国文学评论》的拒信——拒信不是好事,但既然没有希望,早点被拒早点解脱,回复这么快就算意外之喜了。闻笛和老刘据理力争,终于说服对方放弃c刊转投s大学报。论文发表见到曙光,闻笛心情舒畅,斥30元巨资打包了一份海南鸡饭和烤鸭,又去四楼买了炸鲜奶和南瓜酥。回到小区,他把菜摆了满满一桌,倒了杯果汁,觉得生活美好,未来光明。
厨房里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闻笛夹了一块鸭肉,刚要往嘴里送,余光瞟到窗外……
……那是什么东西?
他放下筷子,仔细看了看……烟?
刚开始是细细一缕,随即越聚越多,从厨房的窗户飘进来,笼罩住餐桌。
烟里带着浓重的辛辣和焦糊味儿,从鼻子直冲天灵盖,脑细胞一个激灵,集体震颤起来。闻笛咳得天翻地覆,眼里聚起水雾。因为北京空气污染得的慢性咽炎,这下要转急性了。
他跑到窗边,哗啦一下关窗上锁,又把卧室门打开,冲向阳台,大口呼吸。
才吸了一口,鸡皮疙瘩紧急集合——阳台也全是焦糊味儿!
闻笛打了个喷嚏,捏住鼻子,又跑回屋里,来到厨房窗边,开窗把头探出去,愤怒地寻找烟雾来源。
他很快就找到了——浓浓白烟从隔壁的厨房飘出来,顺着风飘到自己这边。烟雾过于密集,窗外的景色都变得朦胧不清。
什么鬼!这人折腾完听觉,折腾嗅觉,不让自己五内俱焚不罢休是不是!
闻笛拿出手机,找到邻居的微信,把对方从小黑屋放出来,把屏幕敲得啪啪响:【你着火了??】
邻居:【?】
闻笛:【你家里哪来那么多烟?】
邻居:【只是做饭出了一点失误。】
闻笛:【一点?】
邻居:【我已经开窗通风了。】
闻笛:【是啊!全通到我这来了!你开窗之前想想风向!】
邻居:【我家是西式厨房,没有油烟机。】
闻笛:【那你他妈就少做有油烟的东西!人菜瘾还大!】
争吵转移了注意力,闻笛不小心深吸了一口气,呛得连连摇头,愤怒不已,又把窗关上:怎么有人厨艺烂到这种程度!这不是烧饭这是烤碳吧!
闻笛:【本来以为你只是音乐上没天赋,想不到是一件事都做不好啊。】
邻居:【你就没烧糊过东西?】
闻笛:【你这个等级不叫烧糊,这是制作生化炸弹!】
邻居:【你夸张的手法跟你的偶像真是如出一辙。】
闻笛:【你要是听觉和嗅觉有一个好的,就知道我有多么现实主义了。】
然后,闻笛又开始疑惑,糊味就算了,怎么能在烧糊的同时还有辛辣和臭味呢?他质问对方:【你烤的什么东西,能难闻成这样?死了三个月的鱼加上朝天椒?】
邻居:【癞蛤蟆、甲虫、蝙蝠。】
闻笛悚然一惊,左右转了转头:这人有读心术吗,怎么知道自己在咒他?随即又火冒三丈——这含讥带讽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讨打:【你不杠人会死吗?】
邻居:【你不是很爱莎士比亚吗?爱人的话怎么能算杠?】
闻笛冷笑了一声,回:【你嘴上说讨厌,结果莎剧台词记得一清二楚,剧情如数家珍,你不是莎士比亚黑粉,是深柜吧?】
邻居:【纸条上的字太丑了,印象深刻而已。】
闻笛瞪着手机屏幕,伸手,右上角,拉黑,关屏。
他理这个神经病干什么!
他忿恨地放下手机,沮丧地看着餐桌。遭受有毒气体攻击,生了一场闷气,最关键的是——吵架竟然又吵输了。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菜,闻笛懊丧地夹了一块鸡肉,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就算关了窗,房子里也是一股奇怪的味道,辛辣刺鼻,让人直犯恶心,没食欲了。
闻笛磨了磨牙,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他得找人倾诉收到的精神伤害。
通讯录里翻了一圈,他点开了老同学蒋南泽的头像。闻笛和蒋南泽高中同校,但他认识蒋南泽,是前男友何文轩牵的线。蒋南泽跟何文轩是发小,同属富二代圈。闻笛跟何文轩在一起时,在圈里混了几年,认识了不少天之骄子,分手后,站在他这边的就只有蒋南泽一个。虽然这也有蒋南泽本身就是边缘人的原因——其他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但闻笛还是感激的。
“疯子”这个定义,武断且不礼貌,放在蒋南泽身上,却是恰如其分。就在去年,闻笛还听说他跳进了满是伊鲁康吉水母的池子里——那可是世界上最毒的水母,一只的毒液足以杀死十五个人。被蛰后,蒋南泽被送去医院急救,躺在病床上整整抽搐了两天,痛得缩成一团。结果出院第二天,他又徒手抓起一只水母,看着它三米长的触手四处挥舞,某一瞬间轻轻拂过自己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