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亘久的夜晚,穆久习惯性的早醒。但是对方的手紧紧禁锢着自己的身体,他试图用手去轻轻扯开,但是这重量过于沉甸甸,这点力道根本无济于事。
他怕打扰到对方,也不敢再有什么动静。
微弱的光透着百褶窗打了进来,些许落在了他们的脸上,有点格外的刺眼。穆久伸出手挡在临祁脸前面,落下的阴影又重新陷入一片暗区。
对方能睡个好觉了。
穆久伸在半空中的手臂,直到酸楚感麻上肌肉,他也依旧迟迟没有落下。
临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他用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压了下去,“不要再挡着了。”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那闭着的眼眸却有点异样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这般讨好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舍命救了他,才对自己这么好的。
再加上,穆久忘记了之前对他的所有仇恨。
对方是遗忘了,但是他依旧很深刻的记着。
临祁总是遥遥无极的遐想着,他要是也失忆了就好了。
穆久起身,为他端茶送水,擦拭身体。
临祁能感觉到伤口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但他偏偏不离开医院。
是真的不想离开医院吗?
也不是。
他全然不知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到底已经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这种变化正在以一种不知不觉的速度,侵蚀着他的习惯,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来送药的仆人来了,听到敲门声后,穆久急匆匆的打开门,端过那个用保温盒装着的中草药。
他用勺子,一丝不苟的用嘴巴呼去滚烫的热气后,才将勺子递到临祁的嘴前。
临祁喝了口,皱着眉说道:“苦死了,不喝了。”
穆久看着对方,一个都快要三十岁的男人了,如今竟还讨厌吃药,怎么这性子还跟小孩般执拗,要人哄着。
穆久好性子的从兜里掏出了几块冰糖,还没等临祁反应过来,就塞到了他的嘴里。
“吃吧,吃糖就不苦了。”
临祁不是滋味的含着,嘴里被塞了满满当当的冰糖,整个口腔都是糖的味道,很甜很甜。但是除了甜的味道,还夹杂着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苦涩。
这味道,还真是“甜”到骨髓里面了。
穆久含着笑意的眼眸,如皎月弯弯的,太过于温柔,波光中还带着善意。
而临祁那锋利阴戾的眸子,平生第一次滋生出躲避姿态,不经意间侧了过去。
“别老是用这种小花招,讨好我。”
他总是摆出一副“我才不吃这套”的表情,但是穆久不以为然。
那些他以为的举动,也不是讨好,应该是自己觉得本分之内的。
他欠了临祁一条命,要是没有临祁,他早就在黄泉之下呆着了。
是报恩,是报答,除此之外,毫无其他杂糅的情感。
今天医生来给临祁换药了,见着对方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也没在用布条裹着,直接用工具把上面缝着的线拆了,然后浅淡的说了句,“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
听到要出院,穆久顿时喜笑颜开,不再忧心忡忡。但是在病床那头的临祁,脸上却突然失去了点神色。
临祁这些日子住院,落下的公务事件有点多。虽然都交代给了下面的人做,但总归欠下的东西,要以百倍的精力还回去的。
他也没多懈怠下来,奔波劳碌,熬夜通宵处理了好几天。
局里的弟兄要结婚了,请临祁当伴郎,他随了个份子钱,赏脸去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院子也算不上气派华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里院外都格外的喜庆,热闹,随处可见花布条,红灯笼。
看起来是比较正式的中式婚礼。
新郎官与新娘拜过堂以后,新娘被送入了洞房。新郎便拿着酒杯敬酒,直到喝个酩酊大醉。
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他迷迷糊糊的跟临祁说道:“临司令,我跟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真的是很敬佩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谁也不服气,我就服气你,真汉子。”
“今天哥们请你多喝几杯。”语毕,又往临祁的酒杯上,倒了满满一杯。
临祁一饮而下,用手臂扶了下喝的烂醉的新郎官。
新郎官趴在他的肩膀上,很小声的喃喃道,两个人像是在窃窃私语,“临司令,我想衣锦还乡了,如今媳妇怀了孩子,怕以后突然上战场死了,他们没了依靠。我就不再继续跟着你了,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扶持,让我能光宗耀祖。”
临祁将他扶正,压着嗓音说道:“好。”
到了时辰点,新郎官被送入洞房,外面的弟兄难得放肆一次,拼着几个桌子又是猜拳,又是打麻将的,场面其乐融融。
临祁略显孤寂的坐在椅子上,他抽着烟,有点与周边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勤佑然姗姗来迟,也不知道何时来的,给家眷随了个大红包,看起来厚厚一沓。
见到临祁在那边抽烟,勤佑然拿起酒杯小酌了口,凑到他的身边。
“临司令今天有心事啊,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是不是触景伤情啊,想着还没跟嫂子早日成亲。”
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临祁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蒂,从嘴唇间吐出一抹寂寥青灰的烟雾,在这深沉夜色中,先是弥漫成一团,接着慢慢被风吹散,化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