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还不算太冷。
俱乐部在半山间,周围还有几声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在夏日后, 初秋时, 献出最后的礼赞。
“到那边坐坐?”许弭提议,指向度止珩为了好玩, 特意找人搭得秋千。
小时候的期待,在此时达成了现实。
旖旎月色,秋千, 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 一场热血又刺激的比赛,还有那么多的星星。
心底的空缺在一寸寸填满之余, 又不知足的找到了更大的漏洞。
放松了警惕,捡拾起了久违的期待。
“有心事?”许弭瞥了她一眼。竟不自觉想到了下午。
一时的冲动往往占据上风。那会儿,他太想用男人的方式帮她做些什么,又或者说是表现。
竟一时疏忽了……
“抱歉,是因为我下午……”
“不是,”她厉声打断,说完又意识到似乎反应过度,低头,尴尬补充,“只是想起了小时候。”
失落仅仅一瞬,像是没来得及看到了的流星,但不妨碍,他还有触手可得的光亮,“可以和我说说吗?”
他小心试探。
已经很多年没提起了。以前想说,但是没人听,后来就变成了不能说。可这样的氛围,许弭这样的语气和眼神,把一切都烘托的刚刚好。
那道心墙,似乎慢慢生出了裂缝,只差一个崩塌的机会。
“小时候,家里人嫌我是个女孩。在我有了记忆时,就是在乡下,跟着外婆一起生活。”
“那时候的天好蓝啊,还有很多星星。外婆家门口也有秋千,不过我总是抢不到,因为还有别的孩子要玩。后来我就养成了习惯,要么早点去抢占,要么就厚着脸皮解决。打过架,也被人揍过,说过很幼稚的狠话,被其他大人们上门讨过说法,也被外婆教训过。后来,我就不和他们抢了。”
“我改成了,晚上偷偷溜出去,在他们都睡着的时候,那就是我一个人的秋千。我吹着夜风,静静看着星空,养得狗狗就会在我身边陪着我。一直看着我。”
说着,她歪头,对上了许弭亮晶晶的眸。对视几秒,她突然笑了,眼睛璀璨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是在内涵我吗?”明明不是这样,但似乎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失落和遗憾,还是用了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
“唔……”程玄度认真思索,“有点像哦。”
许弭轻笑,没再说什么。
可她才不会告诉他。像是因为……她在她养得小狗面前,最自然。如果没有小狗,她可能,并不敢一个人深夜出去荡秋千,是底气,也是安全感。
“许弭,”摇晃脚尖的女人突然唤了声他的名字,“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时候,你会想家吗?”
会吗?
这个问题无疑有点沉重,许弭思索了一会,没找到答案。
“我曾经,在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候,很想家。”她先给出了答案,“那时候我啊,在获得快乐的同时,也一点没有减少对回家的期盼。会去找村子里经常出门的叔叔,去打听外面的世界。去偷偷询问,到云城的车票是多少钱。记得村子里有个奶奶要到云城看病,我偷偷砸了我的存钱罐,跑到那个奶奶家里,问她能不能带我到云城,我……很想妈妈。”
她始终带着笑,语气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可身边的男人,心底却是疯狂生长的疼惜。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像是回应和安慰。
“那个奶奶没有答应,还告诉了外婆。我记得奶奶去的那天,我在后面追了好久的车。只觉得,我的希望破碎了。偶尔我也恨过外婆,为什么要把我圈养在乡下。为什么不让我和妈妈见面。那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埋怨,觉得我和其他小孩差了太多太多。”
“后来,也到过几次云城。但几乎都是在医院度过。外婆的身子不好,老毛病了,隔几年就要检查。可笑的是,那时候,我每次陪她过去,都在想办法偷偷溜走。但出了医院又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外婆身边。”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很可笑吧。那时候的我,还真是有点过分叛逆也傻得要命。一直到了初中毕业的年纪。记得那次刚考完试,外婆很生气地给我收拾了东西。她什么都没说,就带着我搭上了长途车。我终于见到了我一直想见的妈妈,可那天,他们吵了一架。第一次看到外婆发那么大的火。”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早就知道,不是外婆要刻意留下我,而是……那些人不要我。外婆是我最后的依靠,仅此而已。”
“那个我期待过的家,像是一个更巨大的牢笼,我格格不入,看不懂规则,也找不到安慰,比过去还要无助。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人不能有太多的期待,因为期待常常伴随着巨大失落,很容易,狠狠地摔落下去,粉身碎骨。那比没有希望还要疼。”
许弭的眉心骤然收紧,目之所及,依旧是她浅淡的笑。
可现在,明明是在交谈过往,是在放下,是在靠近。可又无端觉得,似乎,在拉扯出一个更远的距离。
她的在意,她的不安。他似乎,都明白了。
果然。
“许弭,有时候,谎言不一定就是谎言,对吧?”摇晃的秋千已经停下了,她脚尖落地,裙摆扬起,可风却吹到了他的心里。那里的秋千,还在荡漾着,找寻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