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痛饮渐淡之酒
以呼风唤雨,引导洪水狂风。它来自“日落之地”,在“日出之地”建立了兴国民族。
“‘日落之地’,那就是兴国以西了?”前桥琢磨道,“这就是西派奉阴婆的观念吗?”
“不是,据我所知,西梧奉神完全是男性,不存在雌雄同体和自我受孕的说法。西派自称奉神才是奉阴婆的本来面貌,而我们现在所知的奉阴婆,是因靠近荆国,受真嫄文化影响的缘故。”
听完卯卯的话,前桥直摇头:“这说法可立不住脚,毕竟在三百年前的记载中,奉阴婆就是女性国王了。对了,那部书中可有关于西梧的内容吗?”
负责誊抄的家丁重新查阅了古籍,还真在只言片语中看到痕迹——
文称西梧有神名“捧”,生灵与其交合,诞育半人半兽的部落。这些部落常为争取利益陷入战争,不尽心侍奉神明,终有一日,捧神震怒,从每个部落中只选出一对男女,引导洪水泛滥,将余人冲得一干二净。
男女再次经过多轮繁衍,重造民族和部落,各部落依靠献祭才能获得神力加持,从而在征服中获得胜利。
“捧神?”卯卯道,“简直闻所未闻,我一直以为西梧只信‘奉神’。这两字又如此相似,会不会就是同一个?”
不排除这种可能。前桥顺着这条线索,又去查阅关于“捧神”的记载,可它却在其后的文献中凭空消失了。提到西梧的神明,也只称“奉神”,再无“捧神”。
“是失传了吗?”卯卯问道。
到底是失传,还是“捧神”隐姓埋名,化成“奉神”了呢?前桥不得而知,唯有和卯卯一起,为所得的数十份资料标记成文时间,随后一张一张铺开在地上,将其中重点要素圈出。
神明的来历、呼风唤雨的本事、献祭与祭司、救助臣民、惩罚人类……每每看到要素间潜在的联系,就用彩色绒线串起,经过一日一夜的阅读和排列,逐渐梳理出一条树状线索。
“你看,如今的奉阴婆有一脉相承的内容。”前桥的手指沿着最粗的蓝色绒线移动,“孕育百姓,传播文化的功绩,是从这位孕妇国王处来的。随后文明程度提高,乱伦情节被改良以合理化,”她的手指又向右偏移,指向数个“洒种为民”“抟泥为民”的传说,最终定格在“感天生民”上,“于是奉阴婆也由女性国王变成了女神。
“与此同时,西梧的创世神传说在某个时间进入兴国,最初被称为‘捧’,后来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演化,逐渐变成“奉神”,并同本土神明奉阴婆的传说融合了。奉阴婆不仅有了雌雄同体的形象,还有操控天气的魔力,她也不再是无私的慈母,会向子民索要供奉和祭品,并奖励信徒以不死之身。
“她不断向‘捧’靠拢,却越来越偏离最初的样子,甚至今日,你们很多人相信老妪只是奉神幻化出的一个形象,奉阴婆并不独立,她来自西方。”
这背后的力量如此潜移默化,先抹去女性国王的存在,接着否认奉阴婆的本土性,那么接下来呢?质疑“奉阴婆”这个名字、去掉她的女神身份,完全被那位“捧”神同化吗?
看着卯卯凝重的脸,前桥说出心中的结论:“数百年来,你们的神明正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甚至祭司,都是随这位‘捧’进入的舶来品。我就觉得奇怪,如果真是始祖神,兴国子民无论富贵贫穷都是她的后代,身为天下之母,又怎会心安理得接受血肉供奉?
“你们如今信奉的神、献祭的对象,当真是那个始祖奉阴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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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卯愣愣地看着地上被彩线串出的纸片树,各种颜色汇合成粗粗的“树干”,来自西梧的红色竟占了一半,分外扎眼。
“一百年前,兴国才出现第一位祭司……此后皇室将祭司视为神的使者,愈发倚重。”她失神道,“若非奉阴婆的信徒,难道他们真实侍奉的,是那位‘捧’神?”
“卯卯,你见过祭司吗?
卯卯答道:“见过,每次国家大典,都会请他们到场。”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陆阳的?”
卯卯称不知。前桥又问:“最近有什么机会能见到祭司吗?”
“三日后便是‘呈新日’,中选的秀女会充斥后宫,或赐给皇室宗亲,祭司们将在典礼中祈福。”
“你能带我看看吗?”前桥道,“我们刚刚谈论的内容,终究只是猜想,若知晓祭司与不死之身的真正由来,会解开更多疑团。”
卯卯沉思道:“恐怕得委屈你扮做我的婢女,才能随我去。不过钱姑娘,你为何要查这件事呢?你想颠覆国人的信仰吗?可我觉得,神明到底从何而来没人在意。对于百姓而言,神明能满足心愿就好,对于帝王而言,只要神能约束民众、维持权力,何必管他所从何来?”
前桥不想颠覆兴国的信仰,说实话,兴国怎么发臭发烂都和她无关,只是看着今日之兴国,总有唇亡齿寒的担忧。
再过三百年,那些篡改记忆之人会不会虎视眈眈地盯住荆国?今日之兴辙,会否成为来日之鉴?
“我不是为你们国家,我是为自己。”前桥道,“有个名叫陆阳的祭司,曾骗我落入一场阴谋,我来兴国是为调查此事。卯卯,我先说好,这件事背后或许有兴国太子参与,你帮我未必有好处,反而可能陷入危险……”
“你想问我会不会打退堂鼓?”卯卯打断她,认真道,“就冲你那天过来声援,我就已拿你当朋友了。我不知道能帮你做什么,但知难而退、以求自保之事,吾不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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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达成共识,为三日后顺利混入“呈新典礼”,前桥给成璧、施克戎也安排了位置,他们将乔装成卯卯的亲随,当日一同出发。为共商大计,卯卯预定了一处酒楼的私间,由前桥写信告知梁穹等人在此汇合。
对于前桥的夫侍,卯卯抱有极高的期待,《藏钗记》塑造了荆国男子性情温和、相貌堂堂、忠心不二的形象,卯卯见过成璧,觉得与期待相符,便愈发想知道其他夫侍什么样。
两人在老金护送下提早到达酒楼,等待其他人到来,卯卯忍不住八卦,问她有关夫郎的事。
“钱姐姐,这些夫郎中,你最爱哪一个?”
一听这种问题,前桥就头大,摆手道:“诶,这不兴比较,水要端得越平越好。”
“不是说他们不争风吃醋吗?”卯卯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最爱的不是正卿吧!”
这……这小丫头咋看出来的?
卯卯笑道:“就和比起正妻更钟意爱妾一样嘛,担心偏袒爱妾引来正妻妒忌,故而不敢明说,对也不对?”
前桥只得服输,压低声音道:“是,其实最得我意的是庶卿。”
“那日跟在你身旁的两位男子,哪个是庶卿?”
前桥道:“都不是,一会儿我将他指给你看。”
卯卯红着脸继续八卦:“你都喜欢他什么?”
“嗯……相貌好,性格好,知书达礼,心胸宽广,脑子够用,注重内部团结,从来不给我上眼药、出难题。”
前桥给予一连串极高评价,瞬间将卯卯的期待更上一层,她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总算等到渐进的脚步声,不由得紧握前桥的手,兴奋道:“来了,终于来了!”
前桥哭笑不得,面上故作淡定,酝酿出亲切的微笑向门口看去,可下一秒,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靠,忘了这茬了。
只见门中相继进入五六个邋遢乱糟的玉米须,弓腰塌背毫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