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篡史
回去了。”
想到两次见到卯卯,她都躲在密不透风的轿中,若非上次发生意外,她也不会抛头露面。
这惆怅有点眼熟,前桥总觉得在哪见过,后来才想起自己身边也有个胸怀天下山河,却只足践京都之人,去个玉龙雪山都值得他高兴半天——如此一来,也因着对梁穹的理解,更心疼卯卯了。
“不过,我也可以当我去过荆国啦。”卯卯狡黠地眨了眨眼,面上愁云消失一空,“我有个宝贝,你要不要看?”
前桥点头。她便派人去房间取来一个装饰精美的圆筒,解开搭扣,露出里面的卷轴,双手捧着递给前桥。
前桥小心展开,发现那是一份荆国山川图,精度差得像旅游纪念品,只在关键处以小图绘制风景,标出位置和地名。卷轴内另有一张薄纸,好似从图上描拓的,除原图线条外,又密密麻麻附加了许多注解,手绘多条河流和城镇。
卯卯笑道:“这是我根据书中记载猜的,有些地名只有大致方向,不知具体位置。但我时常看着这张图,想象荆国是何样风景,在梦里去了这些地方一遍又一遍。”
两张图纸张洁白如新,显然被主人精心收纳。前桥这下确定了,卯卯大概是个难得一见的“精荆分子”,她对荆国的热忱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也时常会想,这样一个国度是怎样运行的?皇帝是女子,大臣是女子,领兵打仗的将军是女子,为何女子如此柔弱,却能做王侯将相呢?每每问父母,他们总会说出荆国好些毛病,说那是夕阳政权,即将覆灭。”
她的目光从卷轴上移开,转而看向前桥:“可这么多年了,荆国还是好好的,不断失去领土的是谁呢?是兴国,还是兴人用傲慢筑成的心防?”
——
3
若说前桥初来平国公府时,还对卯卯留有一些戒备,现在也因她这些话全放下了。一个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亲属和环境,至少能决定三观、愿想和努力的方向。
她看得出卯卯与别人不同,也意识到,她是自己在兴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整个晚上,卯卯几乎毫无困意,缠着她问有关荆国的问题,后来实在撑不住,坐在桌案两头靠着墙面睡去。
等被发麻的胳膊疼醒,天已亮了,卯卯揉开眼睛,懊恼道:“昨夜聊得太投入,我竟忘记叫人查看你家附近的布防了。”
“没事,一会儿我写封家书,你帮带去就好……”
前桥揉着失灵的腰,同卯卯吃饱喝足后,写了封亲笔信,告知众人自己安好,会在平国公府多待几日,让他们互相照拂,勿要挂念。随后请卯卯记下地址,派人送到梁穹所在的旺福楼。
留在国公府,不仅能与卯卯作伴,还能等待解药的消息,比在客栈东躲西藏方便很多。
她在卯卯带领下参观平国公府,来到书房,发现卯卯果然收藏了不少有关荆国的书籍,甚至包括一本《藏钗记》。
卯卯道:“此书是我祖母所藏,如今已被列为禁书了。我经常阅读,可现在市面上的书越来越不好看,要么褒扬贞洁烈妇,要么称赞贤妻良母,很少有像《藏钗记》这般新奇大胆的文章。”
“嗯,”前桥点头附议,“新奇大胆的文章都是给男主角准备的。”
要么意淫左拥右抱,要么换头小黄文,那些畅销作品都是迎合男人的产物。兴国女人识字率低,对书本需求不高,市场充斥着为满足男人欲望书写的读物,纵有识字女子买书,也只能从这类作品中选择。久而久之,她们的审美倾向也会由此塑造,变成这些文学的拥护者——这可不是什么良性发展。
“从前不是这样的,我听祖母讲过不少女子勇敢追求心中所爱的故事,想来若是写成文章,也会视作异端,遭到封禁吧。”
前桥立即来了兴趣:“都有什么故事?你说说看。”
“让我想想……”卯卯思索一会儿,清清嗓子道:“那我就给你讲个‘投河妇’的故事吧。
“相传有位妇人常年遭受丈夫姑婆虐待,欲去河边自尽,一老妪路过,问她有无未了心愿。妇人道:‘我劝阻丈夫酗酒,他却嫌我碍事,将我打骂,愿我死后,他饮酒烧肠,痛苦身亡。’老妪道:‘这有何难?你且回去,为我织个鸳鸯肚兜,我便帮你。’
“妇人将信将疑,回家织布裁肚兜,晚饭做得迟了,又遭婆婆掌掴。她回到河边哭泣,重见那位老妪。
“‘怎么了?’老妪问道。妇人泣诉:‘婆婆多病,我不食不眠,尽心侍疾,今晚一饭,却受掌掴。愿我死后,婆婆病中无人照拂,不得善终。’老妪道:“这有何难?你且回去,为我煮锅肉汤,我就帮你。’
“妇人怜其年迈,煮了肉汤送去,而后望着茫茫河水啜泣。老妪问她缘由,妇人道:‘我曾有爱郎,却在出嫁前夕被丈夫强占,不得不辗转他乡。愿我死后,尸体顺河漂流回乡,见爱郎一面。’老妪道:‘这有何难?你回去美美睡觉,谁呼唤都不要应声,我就帮你。’”
前桥忍不住道:“这老妪像是骗她放弃自尽,好好活着的。”
卯卯道:“你接着听我讲啊——妇人辞别老妪后心身疲倦,索性回家睡觉。丈夫喝得酩酊大醉,问她肉汤怎么没了,婆婆撕了鸳鸯肚兜,骂她不知廉耻,她都不理。丈夫急火攻心,拿起灶旁的柴火欲打,谁知一脚踢倒酒缸,引得灶火烧了一身。婆婆慌忙去救,却被织布绊了一跤,也跌入火场。
“丈夫就这么烧死了,邻居将妇人和婆婆救出,妇人被浓烟呛得昏迷三日,重伤的婆婆无人照看,随后也死了。小姑知晓此事,将妇人告了官,说她蓄意纵火,谋杀丈夫和婆婆……”
“啊?!”
前桥起初还觉故事老生常谈,听闻转折顿时惊了,然而卯卯神秘笑道:“正巧新知县走马上任,得知案件,立即传唤妇人与小姑当堂问讯。听罢二人陈述,忽觉被告眼熟,下堂细看,认出正是当年未婚之妻。妇人与爱郎久别重逢,执手垂泪不已。知县痛斥小姑诬告,还妇人以清白。就这样,妇人没有投河,三个愿望却都实现啦!”
前桥笑道:“这故事……的确很新奇,那老妪想必不是凡人,既让妇人活下去,复了仇,又帮她找到情郎。”
“是啊,老妪就是奉阴婆嘛。”
前桥闻言心头一跳:“你说谁?”
“奉阴婆,我们信奉的神明,只有她才会化身老妪,帮人实现愿望。”
等等,善良老妪形象竟是那位邪神的化身?简直像是给前桥感动的心当头一棒,她冷笑道:“这妇人只‘献祭’了肉汤和肚兜,奉阴婆也会帮忙吗?”
“至少我祖母讲的故事里,是这样的。”卯卯接着从书架中找来一本书,翻到某页,对前桥道,“可在此处,故事变成了这样。”
前桥接过,见那故事同卯卯讲的大体相似,剧情发展却截然不同——有妇寻死三次,均在河边偶遇老妪,老妪听罢哭诉,没要肚兜或者肉汤,只要她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为婆婆织衣,婆婆眉开眼笑,劝阻儿子酒后打骂媳妇;第二件事是为孩儿煮汤,孩儿心满意足,在祖母迁怒母亲时出面解围。
第三件事是帮小姑赶蚊虫,助她安睡,妇人因此发现厨房失火,及时避免一场火灾。
全家感激妇人,妇人则道,多亏有奉阴婆提点,自己以忍让面对生活,否则还要一直活在怨怼中。
前桥傻眼了,卯卯讲的故事明明是鼓励妇人反抗,追求真爱,怎么到这书中变成忍字当头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或许是祖母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