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
……因此,我们扔下了你,不敢面对这个秘密带来的后果,这就是理由。”
凉也怔怔的看着摇篮。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安德瓦从后面走了进来,从背后抱紧了他,凉也几乎喘不过气来,靠在了小床边,捏紧了摇篮的边缘。
“为了冷。她很担心你,当然,你也可以当做是我们想要对你有所补偿,凉也,暂时离开安德瓦吧。”
凉也咬住了下唇。
“你知道我没有骗你,”棱雪通苦笑了起来:“留在那里,你也会——”
记忆里的声音变的模糊了下去,被灼热的触感驱散,凉也闭上了眼睛软弱的松开了手。这一刻,他放任自己沉溺下去,不想去思考自私的父母对他提出的建议,那个自私的人看出了他的不堪重负,试图在他脆弱的时候引诱他逃离责任。
轰焦冻学会走路不久,凉也从上班的地方离开了。等最小的孩子去学校的时候,为了庆祝这一天,一家人在焦冻上学的学校门前合影,那张照片被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相册里。
轰灯矢从学校回来不久,弟弟就拿着欧尔麦特的玩具来找他和夏雄,夏雄回来就睡着了,焦冻小心的坐在旁边垫子上,乖乖巧巧的玩着玩具。
“你也喜欢欧尔麦特嘛。”
轰灯矢的同学也更喜欢欧尔麦特,连弟弟也更喜欢欧尔麦特,到了晚上新闻的时候,母亲准备好了晚饭,新闻里又是报道欧尔麦特的活跃,焦冻立刻不吃东西,扭过头去看了,轰灯矢不满意的敲了敲桌子,等焦冻回过头来,端起碗盛了一勺子喂他。
只有夏雄知道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
“哥,我来吧。”夏雄大大咧咧的说。
无论是谁喂他,焦冻都很乖巧的吃着饭,等到洗澡之后,电视里重播的时候,灯矢无奈的看着弟弟靠在妈妈身边又看了一遍,眼睛亮晶晶的。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弟弟叫了一声:“爸爸!”
电视节目镜头一转,安德瓦出现在了其中,只有一个燃烧火焰的侧影。凉也眼底的光冷了下去,微微低下头,摸了摸焦冻的头发。
这样的平和在焦冻入学后不久,成为一片狼藉的废墟。
安德瓦开始了期待已久的训练,这毫无疑问刺痛了灯矢,偷偷瞒着别人私底下使用个性的灯矢身上又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烧伤,就算父母都想要阻止他,灯矢也没有真正停止过。而安德瓦在发觉灯矢不打算停止之后,仿佛彻底放弃了一样把精力投入在焦冻身上。
凉也早就知道他执念深重,但灯矢愿意承担这样的执念,焦冻却完全不能理解。强压的结果是焦冻迅速变得不安和敏感,每次见到安德瓦都露出恐惧和愤怒的神色,一开始凉也还能陪在旁边,但这样的阻止和抑制微乎其微,很快,他身上也多了伤痕。
“妈妈,妈妈,我讨厌那个人……我讨厌他……”
哭泣的焦冻用愤怒又痛苦的语气说出这些话,除了抱紧他,凉也没有别的办法。而这正是凉也过去最害怕的一幕。
“焦冻,你很喜欢欧尔麦特吗?”
孩子的哭声低了下去,凉也叹了口气,愁闷之余,轻轻抱住了焦冻的肩膀。
崇拜一个人没有错。
无论自身境遇如何,将目光投向高处,看到明亮,看到希望,心中生出的憧憬和仰慕……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否定的感情。
凉也抱着最小的儿子,将目光投向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上,怀里的孩子熠熠生辉的眸子好像世上最美丽的宝石,被安德瓦残酷的训练和无情的严厉磨灭的辉芒,又一次被偶像重新点燃在夜里。
不知为什么,凉也竟然没有感到松一口气,他就像在冰冷的雪地里行走太久的人,即便能看到远处的灯火,也无法感到温暖和希望了。
日子就这样缓慢流逝着,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又慢得煎熬,就这样,到了灯矢快要升学的年纪了。
也许是这时候的孩子格外难缠,凉也在视频的时候也和姐姐说起了灯矢喜怒无常的情况,得到的却是青春期之类的安慰。也许吧,无法和孩子沟通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无论说什么,或是提起话头的时候都会被粗暴的拒绝,凉也只能在那艰难的交流下,如灯矢所希望的那样,只保持最低限度的交流,偶尔问起学校,问起想吃什么,就算是冬美和夏熊撒娇,灯矢也很少陪伴弟弟妹妹一起玩了。
平静的时间为一切蒙上了一层薄纱。
当警察找上门来,神色为难的问起灯矢的事——那一刻凉也以为儿子在外面闯了什么祸,直到安德瓦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神色大变的追问时,他才猛然间像是被什么拨开了遮盖的烟雾一样,意识到灯矢已经……无法回来了。
“都是你……为什么没有看好他!”
安德瓦怒吼着,愤怒的目光,激烈的火影,因为过于强烈的恐惧,凉也有很长时间维持着远离他缩在墙角的样子,直到那扇门被薄薄的拳头拼命瞧着,焦冻在外面大声的叫着,安德瓦才生气的离开了房间,重重摔上了门。
他是知道的。
凉也很清楚——为什么,他不敢触碰,灯矢是为了什么执着的、不肯放弃的又躲起来修炼。为了那个根本没有意义的目标,为了安德瓦心心念念的追赶。为了这一切,他们才会在一起,才会一个又一个生下了孩子,甚至……甚至这目标的半途废弃,也让他们的孩子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如果安德瓦不明白这一点,如果他不明白这一点,灯矢又是为了什么而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轰焦冻抱住母亲放声大哭的时候,凉也听见了心碎的声音。他听见心底深处为了灯矢哭泣的那个声音,仿佛是很多年前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张开了嘴只是为了拼命呼吸,而不是无声无息窒息而死的自己。
这一年的夏天,凉也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去看心理医生。
因为丧子之痛,无论是安德瓦还是凉也,下意识的对对方冷淡远离起来。如果不看到对方,就能毫无阻碍的怨恨,又不会将这怨恨化为真正的指责和伤害。但安德瓦还要训练焦冻,在一段时间之后,他又搬了回家。
凉也什么话也没有说。
如果名为理性的弦还没有断裂,那也仅仅是因为在孩子面前还要维持着基本的父母的责任感,让孩子目睹大人的争执,会让他打心底里痛苦起来。这种痛苦,与过去那个连父母最基本的关怀和陪伴都没有得到的孩子有关,一次又一次,凉也靠着拼命回忆那个少年当初的誓言,逼迫自己绝不会成为像父母那样不负责任,无情又残酷的人。
“安德瓦。”
临出门前,凉也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匆匆忙忙追了出去,追到门口,才急忙的说:“下个礼拜是焦冻班级的活动日,你……”
“你参加吧。”
扔下了这一句,安德瓦冷淡的走向了停在外面的汽车。看着汽车绝尘而去,凉也既不觉得失望,也没有太多想要抱怨的,回到了家里。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回旋着那一幕,连安德瓦的声音也一遍遍说着“你参加吧”,仿佛这样的声音都能把他围困在无法摆脱的世界里。
下午的心理相谈,又一次说起灯矢的事情。医生要求凉也如实的说出感受,无论是多么纤细的,细微的,之前所说的那些,仿佛说起无数遍了,但是这一刻,凉也几乎不能控制的说起灯矢变得不听话,变得粗暴,变得容易发怒和任性,变得让他……不敢生气,也不敢让灯矢生气。
有一个藏在心头很久的失望的声音,此刻平心静气的哀叹出声。
“他变得和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