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变·下》
么一位美丽的精灵却毫无印象。
这位精灵使者带来了精灵族族长的回信——米希兰的小王子仗着国王的偏爱自作主张发出了合作的请求信——精灵族愿意与人类王国合作遏止魔族的侵扰。
米希兰国王挂着笑脸解释道他需要和大臣们商量,这位精灵使者暂且在王都住下,由戈特里布骑士负责接待。
戈特里布上前行礼接令,一本正经地对上微笑的精灵使者,礼貌地邀请他前往使者下榻的旅店,一路上专心致志地讲解米希兰王都的风景名胜,以及询问对方是否舟车劳顿,需要什么物质上的供给,虽然能察觉到身后精灵使者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骑士没有放在心上,于是便没有进一步察觉到身后人好似在看地里长势良好的蔬菜般的眼神和饶有兴趣的喃喃自语。
此时,距离奥斯丁尼斯国王被救出还有三年,距离米希兰联合众人类王国商议魔族活动一事还有一年,距离戈特里布骑士掉入灰树族人的爱情陷阱还有两个月。
寒风呼呼旋过酒馆大门,镶铁边的木门纹丝不动,风从门缝里勾出酒馆里的热闹,酒馆内的温暖火光隔着蒙雾的窗户模糊但鲜明,仿佛此地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避难所、最后的幸存者聚居地。
忽然间,有人开门打破了酒馆内外这层厚重的隔膜,渴盼温暖的风雪呼哧涌入,但即刻被拒之门外,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还有方才那踉跄走出酒馆的男人。
身着单薄褐衣的男人被厚厚积雪绊倒,于是索性就地趴在雪上,头埋在雪里,吐出的呼吸腾起白雾,融化嘴边的冰雪。男人麻木地感受着自裸露皮肤向内生根的刺骨寒冷,酒精和嘲笑在脑中打成一团,眩晕和迷乱在空空如也的大脑里横冲直撞。他深吸一口气攒足力气,勉强翻了个身,然而吸入的冰冷空气仿佛由内至外地刺穿了他的肺,酒精虽然减轻这份疼痛,但他仍不得不通过咳嗽来减缓喉头的不适。他迷迷瞪瞪地睁开一条眼缝,瞧见白茫茫的天上雪境往他身上盖雪被,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内心自嘲:史顿堡的雪可真暖和,比米希兰战场前线的雪暖和。
这话发自男人真心,虽然违反常理:史顿堡比米希兰王国纬度高,是公认最寒冷的人类居住地,连魔族也不愿涉足此处,再往北就是生灵绝迹的极寒之地。
躺在雪上的男人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响亮,随之一股奇异、梦幻的炽热从血管奔涌,扩散至全身,缓解了他被冻得麻痹的头脑四肢和五脏六腑,整个人因为那股内里爆发的能量变得通红,仿佛神明终于垂怜于他,给予了一点聊胜于无的“温暖”。他从雪地里一跃而起,张开手臂迎接、赞美“神明”的恩赐。
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闭上眼张开双臂,希望这股自体内翻涌而出的“温暖”拥抱他、拯救他、救赎他,就像他曾经竭尽全力地抱住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是谁?
他,是谁?
酗酒和失温混合酝酿的苦果被纷繁的记忆和思绪搅成汁液,晦涩、无力的苦痛漫过每一寸褶皱都在溢出懊恼的大脑,他奋力挣扎被风雪牵绊的手脚,转了个圈避过不存在的纠缠,风雪夜戍守边境的回忆扑面而来,他翕动鼻翼,宛如闻到了近在咫尺的铁腥和马骚味,他握紧手中长剑,全神贯注地看向前方,不远方敌方队列的火把光鬼魅扑朔,那时他是一位士兵。突兀的喧哗、嘈杂自他身后撞来,冲走了回忆中戍边的肃杀与紧张,他环顾四周,面目影影绰绰的贵族男女欢笑着举杯庆贺,他们在靡靡音乐中觥筹交错,身上精心调制的香水、熏料麻痹了他的嗅觉,同时,他被包裹着嘲讽、轻慢的奉承“轻柔”包围,无可指摘的完美说辞让他无力发泄,举目四望又无可依靠。灵魂在记忆中失去了方向感,精神天旋地转,他下意识仰望出奇明亮的宴会天花板,或者说史顿堡的天空,他是谁,现在的他是谁?
男人听着耳边壁炉火星噼啪声猛然惊醒,迷茫地环顾四周,懵懂、乖顺地接过一旁老妇人递来的温水,淌入喉咙的水如同滋润干涸已久突逢甘霖的沟渠,他的五感逐渐敞亮,因而头疼愈发明显。
神智稍有恢复的他认出这位老妇人是他的邻居,他出言感谢她的帮助。
老妇人蹙眉略显不悦,望向窗外飘雪的世界,语气温和又无奈:“马库斯,你怎么又喝得醉醺醺倒在雪地里,若不是墨瑞狄特意让我关照你,醉倒在雪地里的后果不堪设想。”她忧愁地抚过鬓角白发,眼角下垂满目慈祥,拿起放在椅子扶手上织了一半的毛衣,温吞地念叨马库斯不关心身体,想念成熟懂事的墨瑞狄,自言自语说等墨瑞狄回来教授他新的编织技巧。
马库斯沉默地感受在胃袋中悠悠晃荡的水,思绪随之沉淀,在老妇人提及墨瑞狄这个名字时豁然开朗,他想起这是他的爱人的名字,继而墨瑞狄模糊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墨瑞狄是一个高挑纤细的男人,声音动听婉转,握紧自己的手温暖而坚定……坚定?这不是一个日常的形容词。
马库斯向老妇人询问墨瑞狄在哪里。
老妇人抬头注视他半晌,观察他神态不似作假,摸了摸膝盖叹气,感慨马库斯不懂得爱惜自己,成天酗酒,喝得昏了头,连自己的爱人去哪儿都忘记了,之前还是马库斯告诉她墨瑞狄离开史顿堡回家探亲一段时间,距离现在已有三个月了,说着这位老妇开始絮叨墨瑞狄的体贴友好,时常来和她这个没人理的老太婆聊天,也愿意听她翻来覆去的唠叨,帮她干一些杂事,她口中的墨瑞狄仿佛是这个世上最可靠、善良的人,而不爱惜身体的马库斯占了大便宜,然而这样的墨瑞狄让马库斯感到陌生中夹杂着一丝熟悉。
末了,老妇人安慰马库斯,他和墨瑞狄两人既然能摒弃种族隔阂不远万里来到史顿堡,往后爱也能引领他们前进。
马库斯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胃里升上的饥饿感促使他以沉默结束这个话题,屋外雪刚小些,他就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对门家中。
冰冷昏暗的屋内毫无生气,马库斯被地上成堆酒瓶绊了一下,他扶着桌子看着酒精告罄的瓶子叮铃咣啷地倒下,打着转滚到光线明亮处。床上的衣物杂乱无章且毫无生气地堆叠在一起,寒冷和孤独侵蚀了这件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也在逐渐啃噬归家男人的精神:他的脑内不识趣地冒出幻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那一瞬间从躯壳中抽出他的灵魂,接着将其掷入虚空中的酒馆,酒馆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嘲笑他的失败,只因他们都是失败者,而马库斯更下贱,自甘堕落。
马库斯惊恐地捂脸下蹲,眼珠左右转动,似乎在这仅有一人的房间内看见了另一个人恍惚存在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徘徊在他的脑海深处。
他记得,他还记得,他都记得:那是他们来到史顿堡的地“请来”一个他仇视的人类。贵族老爷低头整理衣领和袖口,计算着时间敲响他因为生病而深居简出的“女儿”的房门。
开门后贵族老爷瞥了眼地上正在抽搐的赤裸男人,早几个小时前,这个躺在地上名为马库斯·戈特里布的男人还是衣冠楚楚的骑士,现在的他如煮熟的虾般浑身通红,大张着两条健壮的双腿,后穴流出汩汩白色液体,上半身有不少啃噬的痕迹,嘴唇更是重灾区,已经发红发肿,嘴合不拢地往外流涎水,他被缚于身后的手臂勒出了红印和血迹,可见这位骑士十分不配合他们的治疗。
马库斯的眼睛木然而呆滞地望向天花板,痛苦的泪水糊满了脸,成熟英俊的面容略显痴傻,实在可怜而可恨。
贵族老爷宝贝的“女儿”墨瑞狄坐在梳妆台前,后者一边安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抚摸脖颈的缝线,感觉到地将发疯的骑士锁在了墨瑞狄的房间里,让墨瑞狄日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