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三章【酒遇知音】
区淤积了河道,这时河面就会漫过河堤,然後人们又再增高堤防,像这样子循环,不用几年这一段河道便成了地上悬河。」
宇文瑾一见这个看似简单,其实却没多少人看得出来的结果时,看着苏景竹的双眼为之一亮,像是此刻才真正认识她一样。这大约是今晚的问题里他回答的最详细的一个,若问他关於个人的问题,他遮遮掩掩、避重就轻;换问他朝廷问题,他装疯卖傻、权当不知,只有这桓河问题……这少年,心是在天下苍生呐!
「对於泛n,景竹可有方法解决?」不自觉的,宇文瑾已经将她当成平辈看待,不再是一开始认为的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少年了。
竹枝继续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图形,她向宇文瑾解说了几个方案,不外乎截弯取直、人工运河、二流分洪道之类的构想,最後她潇洒的把竹枝一丢,授课结束,「不过这些方式我也只是说说,详细的事情你也是要找专家讨论过才行。」
「我现在想收起方才说过的话,你若愿意进朝廷,皇上肯定是虚左以待。」目光还专注在那些图形之上,宇文瑾想着要怎麽和工部尚书开口。
一旁的苏景竹盘坐在地,支手撑额道:「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瑾大哥,你不认为这样的生活很累人吗?」
「你怎会是飘忽不定的蓬草?你该是那蓄势待发的大鹏鸟,只待有展翅的机会就能在九天之上遨翔。难道你不希望谋个一官半职荣耀你的家族,为你父亲面上添光吗?」在见到她对水利工程的了解後,原先放弃招拢她的想法又复苏了过来,「你的诗词歌赋绝对是一流,想必策论也没有问题,有这样好的资质为何不为官。」
她在他提起家族和父亲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冷下一张淡雅如墨的脸庞,起身走回长廊上坐下。「瑾大哥,在我母亲si前我就不曾见过我父亲,从我母亲si後我自然也就没有那种东西,我没有家族、父亲和手足,我只有的只有收留了我的师父们还有待我如亲人的师兄弟,所以我不必在乎我家族有没有荣光。」
「而且…你不觉得卯时就要上朝是件很残忍的事吗?」她忽然向他绽开一个很灿烂的笑靥,随兴的口气与前一句话差别之大让宇文瑾感觉前一秒看到的冷面少年根本只是自己的错觉。
「残忍?怎会,只要习惯就行了。」打小如此,对他而言上早朝不过只是常态。
步上竹阶,他看着她已经将前一刻的神se收拾得乾乾净净,又恢复到之前那个谈笑风生的清朗少年,他自然没再多问相关的事情,只是仍觉得可惜。
「你所谓的习惯会要了我的命呐!」她一向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後被架着起床的。
拿起他带回的凤尾琴试了几个音,突然想起今晚晴芷说的,西北可能的战争,她看着身旁男人脱口而问:「今年西北塞外…会有战事吗?」
他听着苏景竹弹奏起的旋律,皱眉却还是回答,「不例外的话,会有。」
「你不希望?」
沉默了好一阵子,一时间只余琴音杳杳,空气好似凝滞在这方空间中,直到夜空落下绵密的雨丝染深了泥土苏景竹才半敛起眼眸,不多话,清浅声音唱起歌词,和着琴声的柔情,唱出了几许缠绵与遗憾。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一将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手中还有一缕牵挂
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一将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半城烟沙血泪落下残骑裂甲铺红天涯
转世燕还故榻为你衔来二月的花……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低垂的视线在琴身之上,她轻轻抚着琴上的花纹,低低的嗓音带点沙哑,有如虚空之中传来般飘渺无际,「瑾大哥,你可有那个等着你归来、捧着热茶予你的人?战场上,牺牲的永远是小兵,有战功的,多半是将领。一场战争要破碎多少和乐家庭,又让多少等待的人心伤?可笑的是上位者永远都不会在意到这些,家国家国,没有家哪来的国,一个真正好的国君是该视民如子,而非只会一昧的攻城掠地使百姓家毁人亡。」
「我明了你的意思,不轻起战端。」宇文瑾顿了顿後又说,「不过这一次的战争是北方蛮族先挑起的,反击,并没有错误。」
「大陆北方的四季收成并不多,他们要的也不过是生活温饱罢了。b起战争,为什麽朝廷不试着开放双方贸易,以粮食换取北方的骏马,两方都获利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那副冷心冷情彷佛漠不关心,却又将解决方法都说出来的模样终於还是让宇文瑾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头,这时候他反倒不希望她看得太透彻,孩子就该有孩子模样。
「我回头试试。」没有拍着x膛保证做到,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好诚意。
「景竹自是相信大哥能够做到。」她向宇文瑾g起一抹淡,却真诚的笑容。
将怀中的凤尾琴递出,看着宇文瑾不解的神情解释道:「酒逢知己,琴遇知音皆为人生一大乐事。谢谢大哥伴我废话了一个晚上,这把琴,我想…送给大哥。」
「赠予我?」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此刻也难得惊讶,这把名动天下的琴就这样简单八个字送给了他?酒逢知己,琴遇知音……他,值得吗?
「嗯,不是玩笑话。」凤尾琴给出之後她抱起心ai的吉他,继续说着,「母亲逝世後那把琴就放在我房里,但我也只懂得一些皮毛,瑾大哥你出身官家,相信对琴棋书画都颇有造诣,这把琴在你的手上才能弹奏出真正的乐音。」
一个小少年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再不收下似乎也显得矫情,但在接过琴後又看到她继续拿着酒瓶喝,不禁皱了皱眉,「酒是穿肠物,喝多了伤身,你还在长身子,适可而止。」
「呵呵,瑾大哥,你这样聪明怎麽会猜不到,或许今晚,我求的就是一醉呢?」偏着头看他,苏景竹哼起歌来,那双眼是在看着眼前人,又是像透过他再看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另一人。
为何让寂寞长我在世界这一边
对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万语说得清说得清
只奢望一次醉……
然後,寅时三刻,天还未亮的时候某人真真切切趴倒了,那喝法让宇文瑾一个大男人都感到汗颜。真的是,只求一醉。
「林宁,上朝的衣服拿来了没?」替趴在屋内竹床上的少年解下发带,他回头问着随侍。
「回王爷的话,李越已经在外面了,王爷要现在更衣吗?」
望着还在沉睡的人皱眉,他放沉了声警告,「往後别在他面前喊我王爷,不论他是醒着还是睡了。」
「是。」
「主子,你对这人,已经太过。」黑暗中,不知哪里的声音浮现。初听到,林宁是惊讶的,不过随即就明白了,这人恐怕就是王爷的贴身暗卫,b起明面上的他们是更隐密的存在。
「如何太过?」
「温和。」
抚过如丝绸一般的柔软长发,巴掌大的小脸如jg致的艺术品,像白瓷般一捏就碎,很是无害的模样,睡着後的样貌如此,可偏偏醒着时候满腹诗书与治国方策,只是这人终不能为他所用。
「所以这少年,该si吗?」轻轻柔柔的语调,眼底泛起的却是令林宁不寒而栗的杀意,这人才是他熟识的王爷,叱吒沙场冷血无情的瑾王,而这样的人不容许有软肋存在,就算是不自觉流露出的温和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