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微惊,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如今体力不济,腿上一麻,身子无法控制的向旁边歪倒。
旁边的仆从惊呼:“大人!”
眼看要扑进雪地里,千钧一发之际,陆槿梨伸手将他一把揽住。
少女手臂的柔软触感稍碰即离,唯有甜淡的清香似乎还余留不散。缓过神来的沈钧慌忙要磕头请罪,却被对方拦住了动作。
陆槿梨将人扶正,弯下腰,不紧不慢的替他系上披风的带子。
沈钧不解其用意,又不能退开。
青年垂着眸不知道该把眼神往哪里放,纤长睫毛如蝶翼般不停的颤动着。
纵然知道面前人是九五至尊的陛下,绝不该动什么心思,但沈钧从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与一个女子离得如此近过。
耳廓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了粉色。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煎熬,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微臣、微臣可以自己——唔。”
陆槿梨抬手按住了他的唇。
那瓷白的手指精致如艺术品般,点在他唇间的力道却不小。
指腹缓缓碾动,于是勉强愈合了一点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白瓷沾上血珠,就不再是纯粹的白。
混着血色,让被碾着的人痛得眉心微蹙,潮红的面色苍白了些许。
陆槿梨抽过宫人的伞,俯身在他耳边,伞檐遮住两人的一举一动。
少女低头附在他耳边,呢喃宛如情人温语,耳鬓厮磨,可寒意却沁入字字句句:“沈卿,朕最讨厌威胁。”
下一秒,她翘起唇角,充分展示了帝王的喜怒不定:“不过看在闻舟是朕的爱卿的份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女帝起身,招了招手。
将伞放进走来的宫人手中:“过来,替他撑着伞。”
女帝越过沈钧,再度往前走去。
风雪中远远的传来一句话。
“沈卿既然喜欢跪着,就先跪着吧。等朕出来,再收拾你。”
“皇上驾到——”
于小太监忙不迭的高呼中,女帝一袭黄袍逆光而来。
不同于平日里简朴的男装打扮,豆蔻年华的少女眉心一抹火红的花钿,乌发高高束起,盘成华贵的凌云髻,走动间精美的凤钗在发间轻轻晃动,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尽显张扬之态。
女帝走上皇座,位于上首漫不经心的扫过众人。
底下的朝臣自看见她面容的那一刻起便心惊胆战,一时间更是噤若寒蝉。
坐于一旁的摄政王陆泽迁更是眼皮一跳。
早知她一月要疯个一两次,但不知道她居然能这么疯,不听太后的话也就罢了,脸上血迹都没擦干净竟也敢来上朝!
养心殿那群宫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都是一群吃干饭的!早晚杀了了事!
陆泽迁强压下心底不快。
罢了罢了,不是早知女帝精神不稳定,有时疯得厉害吗?跟她计较什么。
太监喊了上朝,朝臣们定定神,互相看了看,按照流程开始上谏。
陆槿梨懒洋洋的倚在龙椅上。
这龙椅宝座十分宽敞,上面铺了层厚厚的毛毯,原主中毒很深,这副未被同化完全的身体不怎么好,靠着靠着就开始发懒。
陆泽迁抽空看她一眼,深深皱起眉。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亏得晚容费力将她送上皇位,却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时,朝臣中有一人站出来:“王爷,昨日陈大人提到的赋税增收一事还未有个定论。太后娘娘畏寒,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还望王爷您早做决断啊。”
陆槿梨抬眸瞥了一眼。
此人是户部侍郎,他提到的陈大人则是户部尚书,都是陆泽迁手下的官员。
陆泽迁装模作样的思忖了一会儿,忽得转身望向皇位上的女帝。
“陛下怎么看?”
众臣的注意力隔了许久又回到了帝王身上,被所有人注目着,陆槿梨只是平静的换了个姿势继续倚着。
陆槿梨打了个哈欠:“母后身子骨不好,行宫自是要建的。”然而还不等户部侍郎面露喜色,女帝又话音一转:“但朕昨日听沈卿所言,亦觉得十分有理。赋税乃国之根本,不该轻易动摇。”
陆泽迁拧眉,隐约觉得事情有点脱离掌控:“那陛下觉得应当如何?”
陆槿梨一拍巴掌,十分光棍无赖的说:“行宫建造无非就是要砖要木头,朕看母后那座凤鸣阁也空置许久不去,不如索性将凤鸣阁拆了,去建行宫好了。”
陆泽迁面皮一抽,即便他再嗜杀残忍,也断然说不出如此无知的言语来,他用手指着陆槿梨,“你你你”了半天,被气得说不出话。
最后只能怒骂一句:“无知小儿!”
“原来皇叔也觉得朕这句话无知可笑?”
女帝兀得敛起脸上散漫的笑意:“在朕看来,陈大人的提议更加无知可笑,增赋税以建行宫?这是哪个蠢货提出来的东西?”
她腾得站起身,将太监递来的奏折劈头盖脸的往户部侍郎脸上砸,怒喝道:“愚不可及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给朕瞧瞧!瞧瞧皇城之外的百姓现在过得都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