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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理神色稍缓,可依旧有几分疑色。

都说宗族最重,可沈理是见识过族人的势利与贪婪的,更不要说三房上下实在不成体统,从根子上就是烂的。沈玲这是族弟,并不是读圣贤书长大,十来岁就在市井生活,要是不会钻营也不会从一个充当管家仆从的婢生子走到今天。

“但凡我对瑞哥儿生过恶毒念头,管教我妻离子散、不得善终!”沈玲正色道。

沈理冷笑道:“且算你有自知之明,知晓什么能惦记什么惦记不得……”

沈玲后背浸湿,使劲点了点头。一家兄弟,父母尚且有所偏颇,更不要说九房族亲,族亲之间自是有远近亲疏。沈瑞幼年坎坷,娘死爹厌,可耐不住生母孙氏留了福报,不仅成了二房嗣子,还有五房与状元府这里都是靠山;三房长辈贪婪无德,劣迹斑斑,子孙造疑也不算冤枉。

这会儿功夫,沈珠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已露了几分怕来,却依旧是强撑着。

沈理眼光如刀,难掩厌憎,对着沈珠呵道:“早知你心术不正,如今更添恶毒!这等心性还求功名,想要祸国殃民不成?痴心妄想!”

原来这次上京,沈珠除了为家里寻援助了解沈贺两家纠纷,还惦记起入国子监之事。他参加了两次乡试,都名落孙山,自然做不到心静无痕。看着同乡白发苍苍的老秀才,再想想族兄弟之中的进士、举人,沈珠心中已经怯了,就想要另寻出路,省的自己前程无望。

只是沈理与三房素来不亲近,对于调解沈贺纠纷都是捏着鼻子应下,更不用其他,对于沈珠话里话外对国子监的打探也没有接话。沈珠积了一肚子怒气,今早才口不择言起来。

现下,沈珠脸色雪白,脸上已带了恨意,哑着嗓子道:“沈理你敢坏我前程?这般打压族兄弟,就不怕族人斥责、世人非议?”

沈理神色更冷,脸上更添不屑。

沈珠脑子里“嗡嗡”直响,身子已经站不稳,却是再也待不住,恨恨地瞪了沈理一眼,跑了出去。

沈玲满脸急色,忙道:“六族兄,珠哥儿是对我有怨,话赶话信口胡沁,并非真的存了坏心……”

沈理摆摆手道:“不用再说了,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我还听得出来……”

沈玲心往下坠,面上满是祈求:“六族兄,沈珠打小被老太爷与大伯宠爱,性子骄纵,言行多有不足,可并非不可救药……”

沈理看了沈玲一眼:“他那般说你,你倒是个有度量的。且放心,没人会断他前程。我虽厌他,可也不会行那等事……”

沈玲提着的一口气来不及放下,就听沈理继续道:“早年瞧着沈珠的文章虽有不足,可还存两分灵气,如今只剩花哨轻浮,落榜也是应有之事……”

沈玲心情复杂,依旧是满脸感激。

沈玲与沈珠是同祖堂兄弟,这般维护也算应有之义,可沈理也不是圣人,想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几个字,对沈玲的好感也淡了几分,又说了两句,就从客房出来,没有再提带沈玲去贺家之事。

沈玲惦记着挟恨而跑的沈珠,顾不上其他,送走沈理,就出了大门。

问过门房,只说沈珠往西去了,沈玲一路往西出了胡同,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却是不见沈珠的影子……

大变将生(一)

沈家虽不是京城老户,可身为世宦人家,门第在崇善坊也是数一数二,每逢年节门前往来送礼的车马络绎不绝。可是自打沈沧病逝、沈洲南下,就透出几分寂寥来。“人走茶凉”,说的不外如是。

外书房里,大管家坐在矮凳上,脸上有些难看:“二爷,这次还罢,中秋节礼单子还需大改……”

原本沈家是尚书门第,不说部里层层下属年节礼敬,就是其他六部九卿衙门的掌印也多有官面上的往来应酬,加上沈家籍贯江南,苏松一带出来的京官与外官,也愿意攀附沈家“叙乡谊”;再有就是沈沧与沈洲兄弟一路科举上认识的朋友,不拘官品高低,巴不得与沈家兄弟排个“同年”、“同门”。

“同衙”、“同乡”、“同门”、“同年”,加上姻亲故旧,沈家关系网可见一斑。

沈沧既为一家之主,在临病故前本当将沈家的人际关系交代给嗣子或弟弟,可沈瑞虽为嗣子,却是年幼,辈分也低,不过是秀才功名;沈洲是外官,以后能不能回京还是两说。沈润虽已经出士,不过官小位卑,且身体在这里,并不是在仕途上能拼一把的,前程有限。

像那些依附与沈家的人家,关系淡了也就淡了,有些互益往来的人家,却需要相同分量来维系。沈家在沈沧病逝后,就显得不够用了。沈沧生前也知此处,并无不舍,就转给了妹婿杨家。最后留到沈瑞中,不是通家之好,就是姻亲。

沈瑞放下手中两本账册,点点头道:“不过是意料之中罢了。倒是几家姻亲,这次回礼比往年只多不少,中秋节时也别忘了增些。”

大管家感概道:“那是应当的,还是老爷、太太眼光好,亲戚这些多家,只同这几家交好,也给二爷与大姑娘挑了好亲家。”

今年减了年礼或是不送的人家多,多是官场上的泛泛之交,增加的则有两杨家与毛家。

大理寺杨家与沈家是姻亲,受杨家提挈颇多,如今到了回过头来庇护沈家的时候,沈沧将官场上的人脉留给妹婿也是这个缘故;大学士杨家是沈瑞岳家,状元府毛家是玉姐婆家,这两家是沈家小一辈的姻亲,第一次送端午节里,加厚礼则是给玉姐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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