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旁人,最恨的肯定是上学政衙门告状的堂亲,次或者是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自己的学官,可轮到王鼎这里,虽恨着那些人,可最恨的却是沈瑞。因为他心里明白,即便自己真的行为不谨,可对于自己的处置却是可轻可重,如今落得除籍的下场,是处置中最重的。
学政大人也是科举出身,焉能不知功名之重?如此轻易虢夺,这里面没有猫腻才怪?
王鼎不反省自己前两个狐假虎威,得罪了不少人,只想着是有小人妒贤嫉能陷害自己。这个小人不用说,自然是他的假想敌沈瑞。
要说以前王鼎对沈瑞不过是嫉恨,现下就是滔天大仇。而与沈瑞交好的梁耀与赵敷,在王鼎眼中,自然也是一丘之貉,落井下石之辈,一并恨上了。
尚书府,正院上房。
徐氏坐在榻上,玉姐儿穿着素服,正提及年节走礼之事。节礼都是预备好的,只是如今沈瑞身上有服,大管家不在家,三老爷即便渐愈也不宜劳累,满府上下竟没有合适送礼的人。
“相熟的人家,多会体恤,二管家出面就行了稍远些的人家,只二管家出面,就有些不宜……”玉姐儿为此事发愁,不敢耽搁,便来请徐氏拿主意
管家在家仆中再是体面,也是下仆,有时不能代表主人家。大管家年岁高,在多年随着沈沧在外交际,倒是有几分体面;二管家之前只打理内务,并不为人所知,并没有那个体面。
徐氏听了,再次为尚书府人丁单薄叹了口气,道:“实不行就请全哥儿过来帮帮忙……”
世人最重宗族,即便沈全不过是沈沧族侄,可宗亲也比管家体面,更不要说他还有功名在身。
玉姐儿眼睛一亮道:“先前到了忘了还有全三哥在,正是妥当……”
徐氏看了眼沙漏,对红云道:“去打发人看看瑞哥儿下学没有,要是回来,就请到这边来……”
红云应声下去,玉姐儿捏着帕子,迟疑了一下,道:“母亲,眼看就要过年了,松柏院那边?”
沈珏因病而殇,松柏院上下都有轻忽怠慢主人之责。之前因她们是小二房名下,徐氏并不插手管家,上个月却是气得狠了,几个近婢都挨了板子,其他小婢、婆子也革了钱米,全部的人都不许出,拘在松柏院,为沈珏服白。
只是年节将至,家中又有长辈在堂,婢子婆子们再服白,难免有冲撞晦气之嫌。
徐氏皱眉道:“既是家中不便宜,那就都挪到二老爷的庄上去,旁人守上‘七七,近婢、小厮守满五个月。然后也无需回来当差,就交由那边管事发落吧……”
沈珏是“中殇”,服丧次降一等,最重的就是大功,是儿女服孝;因要次降一等,这里的大功就不需要服九个月,而是五个月。
像沈瑞与玉姐儿这样的兄妹,则为中殇的兄弟服小功,因要降次,也无需服满五个月,而是三个月。
奴婢为主人服儿女重孝,也是寻常事。徐氏这样的安排,并不算苛刻。
红云挑了帘子进来:“太太,方才婢子打发人问了,二哥回来了,先回九如居更衣去了,已经吩咐人去请……”
徐氏点点头,对玉姐儿道:“虽说你全三哥不是外人,可既是要请他过来帮忙,也不能呼之则来,还是让你二哥去请方妥当……”
玉姐儿若有所思道:“母亲,五房大族叔家嫡子三人,全三哥也向来同二哥最好呢……”
徐氏摇头道:“咱们不操心这个,以后如何,让你二叔自己做主……”
玉姐儿老实应了,心里却想起在随着二老爷在南昌的两位族兄来。
那两人都是曾进过京的,玉姐儿也都见过,只是同在京城呆了几年的沈全相比,自然是觉得沈全更亲近。只是她也晓得,自己不过是女儿家,不管是依旧在小二房名下做庶女,还是过继到长房名下记嫡,过嗣香火这样的大事都轮不到她插嘴。
说话的功夫,沈瑞已经到了。他换了家常衣服,虽说这半月徐氏打发人盯着温补,可看着依旧略显单薄。
徐氏见了,不免忧心道:“是不是请人再开两个药膳方子?怎么补了这些日子,也不见长肉……”
沈瑞失笑道:“如今儿子一餐用两碗饭,母亲安排的药膳也一顿不落,补得儿子都流鼻血,过犹不及,实不宜再补……不过大半月,儿子胖了小十斤,只是儿子如今正抽身量,这才不显……”
玉姐儿在旁也道:“二哥确实比秋日里个子高了,前些日子缝制新衣服比入冬前那一次长了将一寸。只是日日见,瞧着倒是不显……”
徐氏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
随即,徐氏提了请沈全过来帮衬的事。
沈瑞自是无异议,倒是有些愧疚地道:“先前忙于功课,倒是忘了送年礼的事,大妹妹定是为难了……”
初提兼祧(二)
玉姐儿抿嘴笑道:“我不过是挂个名儿,都是几位妈妈受累。归根到底,还是母亲先前立下的规矩好,现下我是萧随曹规。”
玉姐儿是小一辈独女,因是庶出身份,养成了沉默腼腆的性子,经过这两年随三太太管家,变化很大。如今她说话行事沉稳了不少,隐隐有徐氏的做派,大气雍容许多。要说之前因她记嫡身份,还会叫人担心她能不能担当了长媳之责,如今却是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