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
杨慎行无声笑叹,握着她的手臂将她自身侧抱进自己怀中,带了些讨好的神情试探道:“我想法子将你留下,嗯?”
他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前几回他提出将她留下时,这倔姑娘当时就火大了。
果然,窝在他怀中的沈蔚一听他又提这个,立时坐得直直的,原本已有些困倦的眼神霎时清明,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一手搭在他肩头,一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怀疑你好几日了啊,老实讲清楚,是不是此行有危险?”她是不爱用脑子,可她又不傻。
前几日杨慎行忽然提出让她留在京中时,她就已觉着古怪,明日即将出发,他此时又一次提出让她留下,足以证明真并非她多心。
杨慎行与她对视半晌,悔不当初地长长叹了一声,轻询道:“真想听?”难怪她这几日格外粘人,每日一回来便像是长在他身边了似的……他本不想叫她担心的。
“唔,说简单些,”沈蔚登时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只是略想了想,又补充道,“拣我听得懂的说。”
见她坚持,杨慎行终于合盘托出。
原来,此次仓促的出使本是朝中各方势力角力的结果,虽反对与东宁建交的那一派暂落下风,可想也知,他们不会就此作罢的。此行一路山高水长,实在给对手留了太多可趁之机。
“其实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公父与五哥盘了这十余日,却始终探不出他们究竟有无动手的意图,”杨慎行眉头轻蹙,无奈道,“之前是我大意了,不该将你卷进来的。”
他远离杨氏核心已久,又身居闲职,并不过多沾染朝中争斗,是以一开始将事情想得很简单。可连日来的种种迹象总叫他感觉,东宁之行,并不会有他想象中佳人在怀、游山玩水的惬意缱绻。
虽他已提前走了张吟这一步棋,定国公府也做了一些准备,可这些并不能确保万全。
他有些痛恨自己先前的轻忽了。
“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松了一口气的沈蔚顿时又软软窝回他的怀里,笑嘻嘻地拿鼻尖蹭了蹭他的脸庞,“你们这些文官哪,就是想太多,总将自己搞得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其实这种事情明明很好破的。一言以蔽之: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砍死他。”
是时候让大家见识一下剑南铁骑前锋营猛将手起刀落的英姿了,哼哼,就是如此简单粗暴,想那么多没用。
哭笑不得的杨慎行愣了许久,竟意外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呐,郑重警告你,若路上当真有什么危险,第一要务是顾好你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许拿自己挡在我前头。”想想她那衝动又尽责的性子,杨慎行十分不放心地认真叮嘱她。
“杨大人,我是鸿胪寺卿侍卫长,在其位是要谋其事的!若我只顾着自己不管你死活,那我成什么了?不像话。”沈蔚听得发恼,偏过头就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下以示反对。
她这样……实在有些要命。杨慎行笑着往后略倾,意思意思地躲了躲:“沈大人,不要随意对你的上官动手动口的,信不信回来就将你这侍卫长撤了?”
“撤撤撤,反正我也不想做事。”沈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很开心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别再乱动了,”杨慎行扣住她的腰,製止她这莽撞举动引发的甜美折磨,“那,你想做什么?”
作为一个阅读过许多极其不成体统的小话本的败类,沈蔚忽然醒悟自己方才的举动是在找死,忙僵住了没敢再动,红着一张脸隻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我、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志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嗡嗡嗡的,脑中渐渐乱成浆糊,那些在心里说过许多遍的话,忽然毫无防备就脱口而出了。
“我就是想每天没头没脑的吃喝玩乐,靠在你身旁看看不成体统的小话本,握着你的手入睡,起来一睁眼就看到你……如此这般,就算岁月漫长,也会觉得没活够吧。”
若她当年没有负气离京,没有那六年的戎马生涯,这便是她年少时最向往的将来了。
她原本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混世小霸王,隻凭着一腔鲁莽的勇气没头没脑地兜兜转转……她很清楚,自己是做不了真正的英雄的。
认认想一想,她长这么大,唯一明确且矢志不渝的志向,也就只有对杨慎行的执念了。
好在,她仅有的这个志向,到底还是很侥幸地没有错过,实在也算老天厚待,她会珍惜。
她的这番话对杨慎行来说不啻于炸亮夜空的漫天烟花。
什么叫倾心相待呢?便是她构想的每一个明天里,都有你。
“快回去睡了,明日一早便要出城的,”怕自己要失控,杨慎行只能苦笑着赶人,“行礼都收拾好的吧?”
沈蔚点点头站起身来,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行礼很少的……而且,除了椒图刀,也没什么非带不可的东西。”
跟在身旁陪她走出到门口的杨慎行倏地止步,美眸含嗔,轻扬的眉梢中透着不容错辨的质疑:“哦,只有椒图刀是非带不可的?”
原本有些犯困的沈蔚愣了好半晌,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忍不住笑了:“你这个人……你连椒图刀的醋也吃?”
“我就要是你最心爱的,谁也不能抢了这个位置,会喘气的不会喘气的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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