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无语:“裴追,你是觉得我没读过格林童话吗?这故事的原版分明不是这样的。”
“《狼和狐狸》讲的是,狼利用力量威逼狐狸给它找食物。最后狐狸利用人类欺骗狼,杀死狼。这其实是个讲智慧战胜力量、不要贪得无厌的寓言故事。”
裴追安静地听我说完,静悄悄地垂着眼眸。
这时天色其实已经不早了,夕阳暖色的余晖泼洒在他浅黄色的衬衣外套。
这段时间,裴追都常穿浅色。高级灰……暖黄、暖白或者一点冷调的绿色。清冷里又带着些柔软的质感,再加上他原本年纪就轻,贵气混杂着少年感,干净漂亮极了。
这样的青年,能让多少人心折?为何要和我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渣捆在一起。
沈无配不上裴追。
不该耽误他。
裴追从我手里接走了那只雪狼,又拆开了小狐狸的包装盒,将两个陶瓷手办轻轻碰在一起,两只小爪子勾上,发出一声极低又极清越的脆响。
我心尖也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下。但我向来心狠,因此一点也不妨碍我说接下来的话。
“裴追,你是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我说。
“你死也得埋在我边上”
“……误会?”裴追抬眸看我,缓缓重复道。
我忽然想对他说这些半是斟酌许久,却也有一时冲动,因此并没挑个好场合。
此时我们还站在街巷边上,虽因天色渐晚,人流少了许多。但时不时还有人擦肩路过,时不时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大抵是因为我们就这么相对而站、仿佛在酝酿一场战争。
“你的举止很奇怪。很容易让人误会。”我直截了当地说:“这段时间你对我的态度,就好像你我之间有什么正式的亲密关系。比如恋爱、同居之类。”
我向来不知如何委婉,这可能会在一些地方给我带来麻烦。如今却成了我最锋利的匕首。
说完,我就平静地看着裴追的神情。
我认为我了解他。裴追矜贵冷淡、克制而有风度。我将话说的这样直白,他不可能继续纠缠。
裴追沉默了许久。然后,他忽然说:“难道不是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难道不是在交往和同居吗?”贵公子用一种冷淡却又务必理所应当的语气如此说道。
我一瞬间几乎以为是我的记忆出了什么毛病。
“你等等……我理一下思路。”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道:“是我之前的表达不够明确,让你误会了么?”
“你最初问我们在旧时间线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我当时的回答就是没有,只是纯粹的师徒。”
“后来你问我愿不愿意接受爱你、和你在一起。我也明确拒绝了。”
“我理解,交往这事至少是需要……彼此尊重、双方同意的吧?”我说。
裴追一开始没有立刻作答。他将小狐狸和雪狼小心翼翼地收进礼品袋中。忽然低低笑了声。
“彼此尊重、双方同意……”裴追轻道:“沈无,真难以置信这话是由你说出来的啊。”
我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裴追蓦然抬头,眸光大盛,瞬间竟如利剑般穿透我的胸腹。
“一开始,你就自作主张地靠近我,赶不走,甩不掉。”
“最初,我便拒绝你留下,不是吗?你呢?你听过我吗?”
“后来你要替我父母背貓灵诅咒,我没拒绝吗?结果呢?你管我了吗?我连想和你一起分担都废了多少力气。”
裴追声音越来越低,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尾却逐渐染上淡淡的殷红。他看起来甚至比平时更冷、更克制。
但我却知道,这是他情绪激动的征兆。
路人已经不对我们指指点点了,因为他们甚至不敢看我们。
裴追从来不是什么可以仍我安排、揉圆搓扁的幼犬。他是雪狼,狼会低头从来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心甘情愿。
——此刻,我前所未有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嗯?”裴追逼近我,清冷的呼吸抵在我鼻尖:“沈顾问,你如此有自己的计划和主意,说话。”
我说:“裴追,平心静意。不要被貓灵抓到把柄。”
他却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放心,沈无。我分得清自己的情绪。先前我还没认清你是个多双标的混蛋,所以才会愤怒。现在,我只是难过而已。”
裴追低低笑着:“每天待在身边,言语暧昧,百般诱惑……最后,诱得别人恢复记忆、骗得别人把你放在心上了……你却一句轻飘飘的’不接受’……”
“这倒也罢了。就当我自作多情,把逢场作戏当了一片真心。但你为什么又要命也不要地救我?”
冰山化作了火山,似乎终于有了喷薄而出的入口。他强势地逼迫着我,质问道:“你这连拒绝别人都不能干干脆脆的混蛋,在我绝望的时候,又用希望吊着……我从前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
我依然无话可说。
因为他一个字都没说错。我的所作所为,在裴追那里看来理所应当就是如此。
其实,靠近他,是为了貓灵是为了救他……是因为,我爱他。
其实,拒绝他,是因为我就要死了……也是因为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