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殷诗隔壁,平日里对殷诗也很关照的竹大婶,她一看殷诗竟然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抓住了殷诗肩膀上的小包袱,细声细气道:
“殷诗啊,怎么自己一个人上街了?还背着这么大的一个包袱,沉不沉啊?看把我们殷诗压的,肩膀都压弯了……”
这么大的一个包袱?肩膀都压弯了?
殷诗一愣,包袱明明很小啊,也很轻,根本就没有什么重量,他虽然腿瘸了,但腰板依旧挺得笔直,完全没有竹大婶说的那么夸张。
“不用了竹大婶,”殷诗用了点力气想要把自己的包袱夺回来,“真的不沉,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背动。”
但竹大婶不愿,在她的眼里殷诗就是一个需要人照顾,需要人疼爱的小可怜。
不止竹大婶是这么想的,梨花镇里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殷诗还不如梨花镇里一个八岁的小娃娃,八岁的小娃娃还能一手提起一个石狮子,但是殷诗离利索的走路都不能,更别提眼睛还瞎了。
“别跟我客气!竹大婶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竹大婶今天就跟殷诗犟上了,非要夺过他肩膀上的小包袱。
“真的不用,”殷诗当然不可能让一个妇人帮他提东西,他虽然身子弱,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这些东西真的不沉,我自己一个人就能行。”
两个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松手,最后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弱的小包袱就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壮烈牺牲了。
用来装饭的盒子掉在了地上,两个人均是一愣,互相沉默了三秒。
最后殷诗先弯下腰,将饭盒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竹大婶嘴唇喃喃了两下,不知所措的看着殷诗,平日里一向大大咧咧,吵架在气势上绝对没输过的女人,现在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既担忧又害怕。
“没事的。”
殷诗捡起碎成两半的布,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竹大婶还是一脸忐忑的看着殷诗。
静了一会儿,殷诗突然开口道:“……麻烦竹大婶送我去学堂一趟。”
他将拐杖收了起来,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竹大婶,顿了下之后,又多加了一句:“我的腿今天有些不舒服。”
果然,竹大婶脸上忐忑担忧的表情立马变了,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了殷诗,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话:
“殷诗啊,老末给你煮的药你可要吃啊,还有每天都要晒太阳,你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又不知道心疼自己,竹大婶又没办法天天跟在你身边,你……”
竹大婶一旦絮叨起来,跟柳大妈有的一拼。
但殷诗没有不耐烦,相反他很认真的听竹大婶讲话,时不时的还轻轻附和几句,点几下头。
这也是为什么梨花镇里的人明明那么排外,却慢慢接受并且喜欢上殷诗的原因。
别看殷诗整天面无表情着一张脸,也很沉默寡言,像是对什么都很冷漠不在乎一样。
其实殷诗的骨子里面比谁都温柔,只是不善言辞罢了,梨花镇里的小孩子原本都很怕殷诗,可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平日里只要小孩子没事,都会缠在殷诗身上。
这是独属于殷诗身上矛盾的气质,也是他吸引梨花镇里人的原因。
在竹大婶的搀扶之下,殷诗很快就到了学堂,大老远的就能听见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
梨花镇里的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季节都是柔和的,吹在人脸上的时候又软又痒,带着点淡淡的香味,像极了一歌身上好闻的梨花香。
风吹过来的时候也带来了读书声,还有几声犬吠。
小孩子读书的时候总是喜欢拖着长音,长音里还带着几分小孩子特有童真,配合着大榕树上小鸟的叫声,听起来让人浑身轻松,往大榕树上一靠,昏昏欲睡。
原本坐在竹屋里面念书的张虎子,无意间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当他看到殷诗的那一刻,书也不念了,拎着书就从窗口跳了出来,大喊道:
“殷诗哥!!!”
一看殷诗来了,学堂里面的小孩子也不念书了,挤着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黏在殷诗身边,吸着脏兮兮的鼻涕仰头问他:
“殷诗哥,今天你还能给我讲京都里柳小姐的故事么?”
站在他旁边的小女孩不乐意了,推了那个男生一把,皱着小鼻子说:
“我才不要听柳小姐的故事呢,我要听帝王的故事!殷诗哥你上回给我讲到你陪帝王一起吃鱼,那帝王吃糖醋鱼的时候最喜欢吃哪个部位啊?”
小孩子好奇的地方总是奇怪的,带着几分天马行空的想象,并没有什么恶意,单单只是好奇。
但殷诗提饭盒的手却紧了紧。
他不想讲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故事,只要一提起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瘸了的这条腿就会隐隐作痛。
殷诗还记得,自己被扔下悬崖的时候,那个人就坐在轿子里,最后看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放下帘子,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扣了扣窗户,冷漠道:
“只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把废剑罢了,死不足惜。”
不再需要杀人的剑,不如毁灭来的让人安全。
殷诗知道关于龙椅上的人太多秘密,知道的越多那就越危险。
一把知道太多又过于锋利的剑,当然是折断剑身来的最干净利索,让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怕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