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以珩本来也并没有打算敷衍他,只是以前实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才一直拖着。现在……
“我想过几年去北京。”严以珩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但是去不去、什么时候去、去那里做什么,我都要跟我的合伙人商量后才能定下来。许医生,我……”
严以珩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好。
那些连自己都不确定的未来,他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告诉别人的意义。
就在他纠结思索的时候,许医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说:“北京?北京很好吗?你觉得……北京比阳城好吗?”
“不好吗?”严以珩反问道,“你在北京上的大学——我想想,本硕博,应该是八年,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那我换个说法。你觉得北京——”
许医生的话,只说到了这里,再之后的话,被住院部喇叭里传来的冷静女声打断了。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住院部1606病房3号床999,住院部1606病房3号床999——”
“卧槽!!!”
许医生再也顾不上把剩下的话说完,扭头就往楼上跑去!
“哎!许医生!怎么了?!”严以珩跟在后面上了楼,声音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许医生却根本无暇回答他,他飞快地跑上楼梯重新冲回病房,最后的三级台阶被他一脚跨过!
啪嗒——
他的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顺着楼梯滚了几滚,一直滚到严以珩脚下。碰到他的鞋子后又被弹开,直接掉到了下一层楼的楼梯。
“哎,手机!!”严以珩叫他,“手机掉了!”
可是,严以珩甚至已经看不到许医生的背影了。
他无奈,只好先下楼去帮那人捡回手机。
就在这时,楼下也传来了凌乱又焦急的脚步声。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都带着满脸的惊慌跑上楼梯,每个人的动作都像许医生一样麻利。
人群中,严以珩看到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医生——是那位给滕安主刀的刘医生,许医生的师兄。
至此,严以珩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恐慌。
他不受控制地退到楼梯的角落,任凭自己身旁跑过不知多少名医生护士。
他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耳边也一阵阵响起尖锐的轰鸣。
他愣愣地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不知不觉竟屏住了呼吸。
有个护士来得很慢。
她大约是刚刚值过夜班,正要下班,鞋子都换了。带着一点高跟的踝靴不便于奔跑,她跑了两步觉得不舒服,便伸手脱了鞋子,只穿着单薄的袜子,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她又嫌那靴子重,后来,干脆把它直接丢在了楼梯上。
严以珩弯腰捡起许医生掉落的手机——那手机刚刚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又落下几层台阶,屏幕右上角碎了一块。
他机械地用自己的衣服擦净了屏幕上的灰尘,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指僵硬地输入了几个字,打开了搜索网页。
“医院999:这是医院的紧急呼叫广播代码,代表有患者需要紧急救治。”
严以珩抬头看看楼梯的出口。
1606病房,3号床。
……他刚刚在那里,给一个即将18岁的女孩,庆祝了生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了那遥远的楼梯,只知道重新拐进病房区域时,他看到一群医护人员正从1606病房里走出。
走廊里很安静,没有任何人的吵闹声。这样的安静,在平日的病房里几乎不可能出现。
这里总会有各种医疗机器的滴答声,有病人喊疼的痛呼声,有小推车的轮子在地上滚过的哗啦声。安静,几乎是一种奢望。
然而现在,这样的宁静,只是令人绝望的沉默。
那群医护人员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带着方框眼镜,眼袋很深,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
严以珩知道他。
他是戴医生,是许医生的老师,是……“神外第一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戴医生。
严以珩的视线越过戴医生,落在了他身后的其他人身上。
他依次看过每一个人的表情,似乎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一些……别的表情。
后来,不知道从谁开始,不知从哪里开始,走廊里静静地传出了一两声啜泣。
那哭声逐渐变得很大,不远处,方才被他亲手挂上去的千纸鹤,从门上掉了下来。
梁星……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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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的母亲面容沉静地从病房里走出来,她轻声叫住一位护士,问道:“老师,请问,死亡证明在哪里开?”
那个护士,严以珩知道的,去年九月才来安和医院,人很年轻,性子也活泼。刚才,他还帮着她一起粘着给梁星制作的小帽子。
“我……”那护士眼睛红红的,话还没说上一句,眼泪先掉了下来,“我帮你去签,阿姨,你……”
梁星的妈妈很温和地冲她笑了笑,道:“好的,谢谢你。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