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周:“……”
他手抬了抬,衣袖在黑沉的夜里似乎有流光划过,难以辨明情绪的目光在少年脏兮兮的小脸上顿了顿,半空中的手最终落在他的发端上,轻轻碰了碰。
暮云周:“……你吃吧。”他难得纠结,自己该不该留他。
少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暴殄天物,也没有意识到周身环绕的危险气息,他兴致勃勃地把看不出模样的龙莲根分成两半,把另一半塞进了暮云周的手里。
夫君太好了,知道他饿了,全部都给自己了。
但他也想让夫君尝尝~
司允抿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暮云周。
暮云周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鬼使神差地没有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他瞧着染上灰尘的手,轻轻皱了皱眉。
司允有没有疯他不知道。
但他大抵是疯魔了。
仙侠
一旦对某个人的僭越之举再三容忍,底线就会不断放低。
暮云周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他暗自思忖自己对少年的容忍度是否过高了些,否则怎能准许这种污秽之物和他的手相触。
重玉台上下皆知,暮云周虽性情温和,但对任何沾染尘埃之物避之不及,甚至厌恶,更别说司允毁坏龙莲根在先,对于将药草的重要性等同于修为的人,此举不亚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因此,借旁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此物送到暮云周面前。
但偏偏司允做了。
不仅做了,还眼眸晶亮地盯着暮云周,似乎是想得到……夸奖?
从某种方面来看,能在万千药草毒物中唯独选中价值最高的龙莲根,也算一种本事。
只是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暮云周理不清心中思绪,他垂眸盯着那块黑色物体半响,浅淡的光在掌下聚集,直至将那块龙莲根完全包裹住,手重归洁净,才微松一口气。
修仙之人不食五谷,以免杂质聚集,降低修炼资质,但司允显然不甚在意,他不知为何犹豫地看了暮云周一眼,垂眸仔细地剥开皮,露出了里面的纯白,小心翼翼咬住。
寒风拂过,树影晃动间,暮云周眼眸深思,他注视着少年腮帮微微鼓动,许久没有移开目光,一时也辨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想法。
“你可知……”
暮云周微妙地顿了顿,忽然想到司允若想装作纯良寻得他庇护,大可不必如此,更不必借此举试探自己的底线。
若他真正心性纯良,暮云周只要拿到隐息术,自然不会再过多关注他,身为最有可能得到隐息术传承的司氏遗孤,盯着他的人不计其数,群狼环伺间,如此单纯自然活不了多久。
若一切皆是他的伪装,能忍下灭族之仇,能不过问暮氏血脉之事,暮云周倒是会高看他一眼,再加上系统的存在,他不介意在司允身上多花些心思,化为己用。
但对于司允认准暮云周是夫君一事,暮云周着实想不通。
中州谁人不知,重玉台尊主暮云周地位尊贵、医术高明,尤其样貌出众,性情温和,虽好男色不爱红妆,但最不缺自荐枕席之人。
中州众人也知,暮云周从不是深情之人。
上一刻他能和美人花前月下,下一刻就能和另一个美人海誓山盟。
但大多数他看不上眼罢了。
暮云周只在有利用价值的人身上花费心思。
他并不觉得,司允真的以为唤他一声夫君就能自此高枕无忧,
“知什么?”
少年眼眸迷茫,他初次见到暮云周脸上的笑意清淡,双眉微蹙,整个人有些愣怔。
因为重病一场,他脸部还泛着苍白,下巴略尖,因此眼睛显得格外大,此时见暮云周面色似乎不愉,脊背下意识僵直,有些慌乱地把手部和脸部擦拭干净。
异样的情绪悄然升起,暮云周贯会玩弄人心,说冷血冷情也不过分,但他见少年如此模样,竟有错觉认为……他对这个少年是有一瞬心软的。
他眼睫垂下,眸中闪过寂然,心神有片刻不稳,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异常轻缓地抬了起来,识海中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躁动,灵气凌杂纷乱,随时可以喷涌而出,将一切夷为平地。
他对司允起了杀心。
下一刻抬起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少年的手掌要小一些,手背过分苍白,隐隐能看出青色的血管,他眼眸清亮,掌心的热意分毫不差地传递了过来。
暮云周微不可察一顿,眼底微微晕红,但很快褪去,到底还是忍受不了与他人直接皮肤相触,皱眉收回了手。
垂在身侧的手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温热散去,只余凉意。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隐忍又压抑,“你回去歇息罢。”
重玉殿空旷冷寂,烛火几近燃尽,暮云周临到床边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兀地吐了一口血,暗沉的血液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格外刺目,下一刻整片视野轻晃,泛着血红色。
他没有打算待在殿内,手循着床边的雕花摸到了一个凹槽,一声沉重的声响过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暗室。
重玉殿不仅是重玉台的最高处,而且位于重玉台的中心,药物毒物生长条件苛刻,因此重玉台地理环境尤其特殊,周边更是灵脉遍布。
上一世暮云周花费数百年利用地理优势,成功布置了一个上古大阵,虽然效用折半,对于暮云周却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