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不遂人愿。
“不急。”
奚桐月忽地抬起眸子,一脸兴味地看着她,语调带着几分调弄:“宋小姐心跳这么快,不需要找秦医生过来看看?”
宋归鸦:“……”
宋归鸦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嗓子也有些发干,难得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无,无妨,只是天气有些热,难免有些心悸。”
说完,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几口。
嗯,这叫战术性喝水。
奚桐月睨她一眼,倦懒的嗓音幽幽响起,“嗯,连倒给我的水都喝了,看得出来是渴极了。”
宋归鸦身形一顿,将嗓子眼里差点喷出的水生生咽了下去,紧接着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咳咳”。
乌圆乍然被这一连串的咳嗽声吵醒,嫌弃地朝宋归鸦翻了个白眼,跳下沙发,迈着优雅的步子朝落地窗边的猫咪专用流动饮水机走去,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头舔水喝。
一边舔,一边瞄着宋归鸦。
宋归鸦好一阵才缓过来,清冷的水眸直愣愣地转向奚桐月,猝然见她嘴角正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欣喜道:“奚桐月,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由于先前咳嗽过度用力,宋归鸦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却不难听出小心翼翼的试探,加上微微泛红的眼尾还沾染着泛着精英光泽的泪珠,这一下显得十分惹人怜。
奚桐月见她这副样子,心里的那股气早就消散地一干二净了。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宋归鸦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肆意张扬,离经叛道,却又正直善良,热血赤诚,她拥有哪怕是铁血沙场的军中男儿都自愧不如的胸怀。
家国蒙难,身肩大义时,她为了守护身后数万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不被屠戮,宁死不弃城。
只因她知道身后的百姓个个都有家,个个都有妻有夫有子有孙,她不愿看到他们因战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可她却从来都没想过自己。
她也有家人,有兄弟姊妹,有父母宗亲。
也有,她啊。
奚桐月虽为一国之君,身负江山社稷,却宁愿不要这大胤盛世,也只想让宋归鸦好好活着。
从弑兄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骨子里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若非局势所迫,她也不想当什么皇帝。
她只觉得,这天下谁都可以死,独独唯有宋归鸦不可以。
许是因为这一点,重活一世,奚桐月见宋归鸦又为救他人性命而枉顾自己性命时,只觉得那千百年来如坠冰窟冷然彻骨的寒意再次裹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想来,救人无错,何况以宋归鸦的本事,面对那般险境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化解。
她又能怪她什么呢?
她只是自己怕,怕失去她。
可她清楚的知道,即便今天宋归鸦对她保证绝无下次,她也知道下次若还是遇到这种情况,宋归鸦顶多会在涉险之前多想一下其他更为保险的法子罢了。
所以她不能怪她。
因她心中所爱之人,便是这样的人。
奚桐月轻叹一口气,神色一敛,看向宋归鸦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宋归鸦,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已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这里的国家有强大的军队,不会再有战乱,这里的百姓经济富足,大多数人都不会吃不饱饭,我们生活的环境也算得上是弊绝风清。”
“你不再是肩负护国重任的大胤朝宋将军,而是一个有能力可以获得潇洒肆意生活的平常人,所以,你能不能惜命一些?”
“就当是,为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奚桐月的声音依旧如无风的水面平静无波,水面之下却透出一种近乎哀恸的悲色,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有一摊化不开的浓墨,流转其中,久久不散。
奚桐月原本是个实打实的天之骄女,她向来高高在上,骄矜自持,目空一切,即便登上大宝,也从来都是孑然强势,盛气凌人,何人何时何曾听过她用这般语气说话。
宋归鸦神色一动,倾身将她拥入怀中,内心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酸软柔涩。
“奚桐月,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绵绵细雨洒落在宽大的落地窗上,坠落在青草间,不同于海岛下起雨来狂风肆虐,而是多了些南方的朦胧醉人。
宋归鸦和奚桐月面对面随意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在一夜夏雨中聊天。
奚桐月红唇一张一合,语调散漫而耐心,慢慢地为宋归鸦讲述着上一世的事情。
讲镇北王府闭门三月,举国哀悼,追封宋归鸦为招远大将军,牌位供奉于太庙,北境亦有百姓自发为她修祠。
讲十年后,敌国休养生息,新王继任,联合临近四国进犯大胤,镇北王府再度披甲护国,那一次,宋家满门倾巢而出,但凡成年的都上了战场,一路势如破竹,将边境五国打得落花流水,险些亡国,连年纪最小的宋昭蓉也立下赫赫战功。
自那以后,宋字旗成为边境各国谈之色变的存在,庇护了大胤朝上百年的安宁和稳定。
听到这些,宋归鸦抿了抿唇,神色沉敛,语气淡然:“宋家儿女,当如此。”
即便是这样,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眉宇之间久凝不散的骄色,一一都被奚桐月分毫不差地收尽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