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他如鲠在喉,只能回:“殿下过誉。”
龙玉清微笑着说:“孤去岱山立碑拜祭前,若是让你先查星历便好了。”
说着,她眸中含笑,转眸扫了一眼齐国众臣,目光中却含了重重的警告意味。
听得龙玉清主动提起未能如愿的岱山之行,众人脸上笑意一僵,不禁收起那暗暗嘲笑的心思。
齐王一笑置之,看起来并不认为这是甚么大事,宽慰道:“都是那阳顶山路崎岖难行之故。臣已命人休整,殿下尽可再择良日,臣与众卿随时恭候听命。”
不得不说,齐王老奸巨猾,圆滑精明,起码面上让人挑不出不是来,龙玉清点首,又去看张杮:“张爱卿,你再为孤选个日子。”
张杮连忙躬身应答:“是,殿下。”
“可都交给你了。”龙玉清冲他一笑,上前拍了他的手臂一下以示亲厚。
少女储君袖翼间的香气袭来,张杮抬首,见龙玉清正望着他,黑亮的眸子漾出神采,像朵沾水的芙蓉花,清丽大方,还带了分少女的娇憨。
张杮吓得连忙低首,慌乱回道:“杮定不负殿下所望。”
应付完少女储君,他回到齐王身后,却总感觉有束寒光定在身上,令他后脊冷飕飕的,像要被人暗杀前那惶然的身体本能感应。
张杮浑身不自在,疑惑抬首环顾,却只见君臣和乐的场景。
龙玉清又转向齐王问道:“王叔为孤修好了道路,张爱卿为孤算好了吉日,可若下次去岱山祭拜时,那天气还是诡谲多变,阻拦孤登阳顶,该当如何?”
齐王立即明白龙玉清的心思:想借由他口向齐国众臣宣告“王命”大于“天命”。
他装糊涂避开,和蔼地笑道:“殿下无需担忧,张杮测算吉日从未有误。”
龙玉清也笑:“可是,很多时候,都是‘人算不如天算’。比如说,孤与王叔,昨日是能成为公媳的,今日却只是君臣,至于明日会是甚么关系……”
她扫视了一眼齐国众臣,笑中带了几分冷意,“谁也不敢预料。”
齐王的笑淡得看不见,暗自咬牙之际,张望了一下长子李赫,以一个玩笑话挡了过去:“其他臣不知,只知公媳是没有福分的了。”
龙玉清这才望向李赫,见他面色带了寒意,一双黢黑的双目深不见底,正定定盯着她看,那当中燃着两簇小小的跳跃的火焰。
龙玉清冲李赫莞尔一笑,眼睛看着李赫,话却对齐王说:“那自然是,赫王兄已是梁王婿,与梁王女天作之合,谁人不知。”
齐王“呵呵”一笑,众臣也尽陪笑,唯独李赫目无表情,面色黑沉。
龙玉清用余光看到李赫的模样,心中畅快,拾起方才的话题,“若下次登顶天公还要作乱,孤的耐心可就告罄了。不管耗费多少代价,孤定要将那阳顶炸毁荡平。”
这话题齐王并不与之深切,还是那句话,“殿下定会得天时地利人和之便。”
龙玉清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自顾自地说:“王叔是否觉得孤还是小孩心性?非也。孤就算是到了四十岁也还是如此。谁阻孤的路、违逆孤,孤不管甚么‘天意’、‘情谊’,都统统毁灭了才是最满意的结局。”
齐王对她的敲打与威胁听得明白,还是和蔼地笑:“少年人总是意气风发的。殿下率真可爱,爱憎分明,让臣艳羡。”
真是岔话装糊涂的高手啊。龙玉清暗道。
与李赫打交道就很累,与齐王这个老狐狸打交道更累,李赫起码还是有棱角可摸的,这老狐狸却是从头到脚都“油光水滑”,无从下手。
龙玉清不再浪费口舌,言尽于此,负手走在首位,入了主座。
见侍从又端上鱼盘,龙玉清道:“这个就不必了。”
齐王连忙令侍从撤下去,关怀备至地问:“殿下可是吃腻了海鱼?”
龙玉清捏了捏脖子处,“上次在战舰上吃鱼卡了嗓子,一直有些难受,对鱼再也没兴致了。”
闻言,齐王将目光扫向李赫,责备道:“赫儿,你怎不让人为殿下挑好鱼肉?”
李赫心知龙玉清在故意刁难,更知父王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也不解释甚么,将罪过全揽了,朝龙玉清道:“都是臣之过,还望殿下恕罪。”
龙玉清不看他,热烈的眼神望向李盛,“若是三世子同去就好了。你剥蟹那样利索,挑鱼刺想必也细致。”
李盛一个激灵,只觉遗忘他许久的皇太女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怪异得很,现在父王和王兄以及众臣子都在,他可不敢多说,省得宴后被王兄苛责不成熟。
他就干巴巴地笑了声说:“殿下过奖。”
见他有些紧张,龙玉清眉眼中的笑意更浓,“世子的确是个周全人,有十分的力便会为人做到十分。陪孤练剑时就能看出来,既小心翼翼地不伤到孤,又让孤领略了剑术。不似有些人,明明有二十分的力,却只肯使十分,区区比剑这等小事也能伤到人,知道的说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甚么冷血无情之人。”
不知为何,李盛总觉得皇太女是在拿他踩压阿兄。但他不懂皇太女这样做的目的是甚么。要说是为了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可皇太女明知他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又一心尊爱长兄,不会受人挑唆。何况,这点小伎俩他都看得出来,阿兄更不会上当。
李盛答得更小心翼翼:“臣不比阿兄天资聪颖,也唯有以‘诚’补拙了。”
听得李盛捎带上长兄,龙玉清并未如他所愿夸赞李赫,反而笑容灿烂,眸光中绽放着光彩凝望李盛:“于女子而言,找个诚心相待的男子最是难得。世子若不是已有婚约,孤还真想与你多了解一段时日。”
宴上氛围微微一凝。
齐国众臣心中除了愤怒,对皇太女真是鄙夷至极,俱坐如针毡,浑身不自在。
他们王上给了这小丫头几分颜面,她倒开起染坊来了,自始至终阴阳怪调的,真是恨得人牙痒,这也就罢了,还犹如色中饿鬼一样,稍平整些的男子就作出饥渴的模样,连掩饰都不知掩饰。前有张杮,现又是三世子,何况这不止一次了。
若天下落入这等女子当中,这世道岂不是乱了?
如此来看,朝廷可不是命数将尽!
李赫冷冷望向龙玉清,她仿佛不知,仍在与李盛相谈甚欢,甚至解下腰上一枚崭新玄鸟纹案绣囊,里面是朝廷特供醒神名贵药材,说作为与李盛相交一场的礼物。
他也有一枚。半旧的,他悄悄留下来的。一直好好珍藏在书房的抽屉内,不时拿出来看一眼,提醒他,那段快乐时光是真实存在过的。
李赫明知自昨日以来,龙玉清所作所为都是在激怒他。作为他冷待她、不肯轻易就范的回应。
可他悲哀地发现,他已无法按压下那股酸意。
自龙玉清看张杮开始,他的心就再也清净不下来,脑中也盛不下甚么国家大事,唯有龙玉清望向张杮时惊艳的眼神。
而她对三弟的青眼有加,更让他心烦气躁到了极点。
再隐忍下去,他迟早要被折磨得失衡。
此刻,他有个幼稚可笑的想法:他很想质问,想质问她在山中说过的那句“我自小到大甚么美男子没见过,只有你,让我一眼钟情”,是否一句空话。
若非,为何她总是三心两意。
李赫轻吐口气,望向龙玉清的眼神变得暗沉。
一个不受控的想法在身体中叫嚣:想蒙住她那四处乱看的双眼,想强行让她服软,撕开她那些虚情假意,让她收回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