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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从楚荆的双眼中没有看出半分要挟亲生子的不忍,有的只是算计和权衡,刹那间心中那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父亲的期待和孺慕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也对,做尊贵无极的楚王妃没什么不好。”楚召淮轻轻吸了口气,短促笑了声,像是被气到极点,又像是彻底失望。
他认栽了,心甘情愿受了亲爹的算计。
楚荆这般费尽心机,不是想要楚召江摆脱被赐婚“嫁男人”的屈辱之事,名正言顺做他光风霁月的小侯爷吗?
楚召淮点头。
他知道了。
要个名声是吧,那他就给楚召江个“好”名声。
看来这眼纱还要戴一段时日。
楚召淮再也不想和楚荆多言,拢着金貂裘转身刚要走,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王妃还未谈完?”
楚召淮循声看去。
姬恂神出鬼没,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垂花门里的游廊边,手拿着一枝梅,坐在轮椅上衝他笑。
——那样笨重的轮椅滑过来竟然没发出丝毫声响,难不成他是扛着轮椅过来的?
楚召淮摸不准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试探着抬步走上前,若无其事道:“让王爷久等了,刚谈完。”
姬恂抬头打量楚召淮,似乎发觉什么,将膝上小木盒中的茶饼递过去:“见你爱吃,带了些来。”
楚召淮松了口气,看来是没听到。
“要走了吗?”
“嗯,府中还有事。”
姬恂看他,眼眸倏地一眯。
楚召淮拿着茶饼咬了一口,黑色眼纱遮挡带着红疹的脸,隐约可见苍白的下巴和脖颈。
暖阳从梅树缝隙照下,就见那露出一点的下巴似乎凝了滴水珠,摇摇欲坠两下,倏地砸了下来。
姬恂握着鸠首杖的手动了动。
楚召淮胡乱擦了下,咬着茶饼声音如常:“好的呢,不过我还有些东西未带,能向王爷借两个人帮我搬个小柜子吗?”
他还有个小矮柜落在侯府,既然不能回江南,那便一并带走吧。
姬恂:“自然。”
殷重山点了两个护卫,跟着楚召淮去搬柜子。
等人走后,姬恂懒洋洋捏着那精致的茶饼,似乎在看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好吃,能让楚召淮吃哭。
将楚召淮说服,不远处的楚荆不像筵席上那般惊惧焦躁草木皆兵,走上前淡淡道:“王爷不多留些时候?”
“不了。”姬恂还在打量被楚召淮咬了一口的饼,漫不经心道,“已是一顿饭的功夫,王妃要的水玉和嫁妆单都没送来,想来楚侯府中忙得很。午后应该不是迎接圣驾就是接玉皇大帝,本王和王妃就不叨扰了。”
楚荆:“……”
楚荆强忍住怒意:“王爷说笑了。”
“本王从不说笑。”姬恂咬了口饼尝了尝滋味,发现味道意外得不错,心情大好,终于舍得抬头看楚荆,笑着道,“虽然本王金尊玉贵天潢贵胄,和侯府结为亲家有些吃亏,但毕竟已经拜堂成亲木已成舟,这回门礼自然是不能少的——重山。”
殷重山领命,带着护卫将三大箱回门礼抬了上来。
楚荆眼皮重重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六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跟随姬恂在沙场衝锋陷阵,只是看着就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几人神色漠然宛如要上阵杀敌,抬着箱子缓步而来,就在即将到楚荆跟前时,护卫突然整齐划一脚下一个趔趄。
“哐——”
箱子陡然倾斜着砸落地面,木盖滑开,里面的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
楚荆垂眼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三大箱回门礼的箱子用的甚至是金丝楠木,里面装得却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数十个被割下的刺客头颅,死不瞑目大睁着凸出的死眸滚了一地。
刹那间血腥弥漫四周。
暖阳依旧,此处却好似成了炼狱。
姬恂懒散地坐在轮椅上,一阵令人作吐的血腥味好像不影响他的好食欲,如玉般修长的手指捏着精致的茶饼慢条斯理地吃。
楚荆胃中一阵痉挛,垂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剧烈发起抖来。
这个疯子!
一颗头颅不分方向滚到轮椅边,姬恂抬脚轻轻一踢,脸上虽笑着眼底却满是冷意。
“楚侯不喜欢本王特意备的厚礼?这可是特意从侯府送来的嫁妆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楚荆死死咬着牙。
如果平常姬恂这般丧心病狂挑衅,他早已拔剑了,如今却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强忍着怒火和惧意,从牙缝中飘出一句话。
“许是新婚忙碌,将嫁妆箱子抬错了,等午后寻到,定会将遗漏的嫁妆送去王府。”
“如此甚好。” 姬恂笑起来,“楚侯既然如此有诚意,本王也重新补个回门礼。”
楚荆一怔,眼皮又是一跳。
殷重山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小箱子,抬步走到楚荆面前示意他打开。
看箱子大小,好像刚好可以盛一颗头颅。
镇远侯虽然有“镇远”二字,楚荆却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面对满地头颅几乎要吐出来,见到这个小箱子,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可等他视线落在箱子上,瞳孔遽然收缩,呼吸都僵住了。
箱子铁扣处,一根红绳悬挂着带血的物件随风微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