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道:“你在学习犯罪心理学?”
张小舒道:“我不是法医专业的,不懂的知识太多,这一段时间都在补课。”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有很棒的侦查直觉,这对侦查员来说很重要。”两个人第一次合作是在钱刚枪击案的时候,在此案中,他们配合默契,共同提出了“一枪两孔”的思路。侯大利是发自内心地想听一听张小舒的看法。
得到侯大利的表扬,张小舒有几分羞涩,道:“我是外行,还在学。”
侯大利道:“黄玲玲的精神会不会有问题?”
张小舒道:“为什么这样问?”
侯大利道:“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黄玲玲表现得太过超然,似乎系列杀人案与她无关,似乎即将遭受的处罚也与她无关。她没有对警方的到来表示惊讶,也没有对警方的传唤表示抗拒。这种状态在其他犯罪嫌疑人身上没有出现过,王永强、石秋阳、杜强等人,在最后落网时都很疯狂,与黄玲玲的平淡表现有强烈的对比。还有,小雷的父母来找儿子时,黄玲玲亲亲热热地挽着小雷妈妈陈娟的手。如果黄玲玲是凶手,黄玲玲的外表和内心分裂得很厉害。”
张小舒道:“我再来掉几句书袋。从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来看,一些系列杀人案的凶手被定性为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但是又无法根据传统的心理障碍诊断分类被定性为严重的心理失常。这类凶手被揭露出来后,他的熟人往往会感到格外惊讶,不敢相信。雪姐曾经跟我说过,黄玲玲外表温柔,内心狂热,有毁灭倾向。她在今天表现得超然,应该就是内心的毁灭倾向导致的。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已经看淡了生死。”
“要说看淡生死,也不尽然,凶手在作案现场也是精心掩饰,没有留下生物检材、指纹等证据。接下来的审讯是一场硬仗,黄玲玲不能以正常人来看待,必须找好突破点。”侯大利取出香烟,准备抽一支。他的烟瘾原本不大,在田甜牺牲以后,烟瘾不知不觉地增大。特别是在研究案子时,只要抽起来就没有停过。
“如果黄玲玲是系列杀人案的凶手,那么与小雷的关系便是其关键点,我觉得我们挖得还不够深。我觉得黄玲玲在和小雷、万秀的交往中,应该有个特殊事件,这个特殊事件是临界点,过了这个临界点,黄玲玲就开始作案。黄玲玲被家暴,家暴到什么程度,我们确实不了解。我怀疑黄玲玲也有住院的历史,住院的原因就是临界点。”张小舒的目光扫过侯大利鬓间的白发和手中的香烟,很想劝他别抽那么多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让话题回到案件中。
“湖州警方正在调查五年前的病历,暂时还没有找到黄玲玲的病历。”触发黄玲玲作案的事件是侯大利一直在调查的事,只是黄玲玲前男友小雷不知所终,其他人都说不清楚黄玲玲被家暴的事,这个临界点不好找。侯大利拿出一支烟,点燃后狠狠地抽了一口,道:“朴老师提出过与你极为相似的看法,你的思路真不错。”
张小舒受到鼓励,又道:“湖州系列杀人案皆是把施暴者杀死就结束。而碎尸案中的犯罪行为明显升级,不仅杀死施暴者,还煮熟头颅并抛尸。我建议在审黄玲玲之前,再次询问程玥玥,程玥玥或许还有没有讲出来的细节,应该是这个细节引起了黄玲玲的强烈反应。”
侯大利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张小舒道:“我是女人,还是医生,刺激黄玲玲杀人的事件,绝对不简单。我不知道是什么细节,凭直觉认为黄玲玲升级行动应该与程玥玥的遭遇有关。我没有理由,就是凭直觉。”
侦查需要逻辑,但是逻辑思维并非侦查思维的全部,非逻辑思维亦贯穿于案件侦查的始终。侦查活动是同处于隐蔽形式下的犯罪行为作斗争,犯罪分子自知其行为的违法性和社会危害性,其心理活动是极其隐蔽的,其思维活动往往不合常理。犯罪分子作案后往往迅速逃离现场,有些现场得不到有效保护,加上犯罪分子为逃避打击常常以伪造现场、制造伪证或销赃毁证等手段给侦查设置障碍。这都使得侦查活动不能始终表现为循序渐进的逻辑思维状态,现有的案件现象与案件原因之间往往出现逻辑中断。这时,仅靠理性的逻辑思维是不够的,还要借助非逻辑思维,尤其是直觉思维。
不少资深侦查员重视逻辑和证据,在直觉判断上稍显逊色。从办理钱刚案开始,侯大利便发现张小舒有一种可贵的侦查直觉。他听到张小舒之语后陷入沉思,拿出第三支烟。
张小舒终于忍不住了,劝道:“少抽烟,再抽,肺就熏成腊肉了。”
侯大利把香烟放回烟盒,道:“走吧。听说你拿到了驾照,你拿证的速度很快嘛,技术怎么样?今天你来当司机。”
张小舒道:“你这个车太贵了,要擦了、剐了,不太好吧。”
侯大利道:“再贵的车都是人的工具。这车的操控性好,没有问题。”
坐上驾驶座,张小舒笑道:“我没有白手套。”
侯大利从车门处摸出一个纸袋子,一本正经地道:“这里有一双新的,很好用。”
“算了,我不习惯戴手套。”张小舒只是开个小玩笑,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没有料到侯大利真的拿出手套。
越野车在侯大利驾驶下,行如流水,坐车的人感觉非常舒服。而在张小舒驾驶下,时快时慢,犹犹豫豫,如一只受伤的猎犬在寻找逃脱之路。张小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谢谢你在我开车的时候没有在旁边啰唆。李主任是很好的领导,就是在我开车的时候非常啰唆,喜欢在耳边不停地指导我,和唐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