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
天擦黑时,张水生回来了,竹筐里装了整整两大卷的红纸,还有毛笔砚台和墨锭,张水生黝黑的脸上,颧骨的位置被冻的通红,眼神却是抑製不住的兴奋,他把竹筐放到炕上,对吴蔚说道:“妹子,你来看看,买的对不对,少什么没有?”
“就是这些。”
“那行,明儿天一亮咱们就裁纸,写对联,二娘,做饭没?”
“我们都吃过了,饭在锅里闷着呢。”
“行,那我端着到东屋去吃,你们早点休息。”
“二姐。”吴蔚叫道。
柳二娘子反应过来,叫住了张水生,说道:“你就在这屋吃吧,爹娘都睡了,你吃完了过去直接睡下,别把他们吵醒了。”
“行,那你给我放桌子。”
柳二娘子放好桌子,张水生端着饭菜进来了,一小盆熬菜,两个白面馒头,两个玉米饼子还有一个地瓜。
张水生不在,柳二娘子的婆婆担心把家吃穷,晚饭亲自下厨,熬了一大锅炖菜,总共就蒸了四个白面馒头,拿到东屋去两个。
把柳二娘子气得,让吴蔚和绣娘一人吃一个白面馒头,二人坚决不受,隻吃了玉米面和地瓜把馒头留给了张水生。
看得出张水生是真的饿了,两口一个馒头,片刻的功夫就把菜吃到见底儿,剩下最后半块玉米饼子,张水生把它掰成两瓣,用手指抵着在菜盆里转了两圈,把盆里的菜汤都吸到了饼子里,吃了个干干净净。
“今儿早上,你刚走,张成就来了……”柳二娘子起了个头,看了吴蔚一眼。
把张成来访的事情告诉张水生是吴蔚的意思,吴蔚仔细权衡过,如果张成真有参一股的打算,她和绣娘可以再让一步,按照“六二二”的比例分配,张水生拿六,他们两家拿二。
张水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知道了,明儿我抽空上他家去一趟,问问什么事。”
吴蔚问:“二姐夫,你觉得张成有什么事儿?”
“不好说,张成这个人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之前村里聘他当教书先生,就因为村长说话不好听,他愣是没答应。不过他平时从不来我家走动,这回突然来了……八成是对联的事儿。”
“要是张成想参一股的话,我和绣娘可以拿两成,给张成两成,二姐夫觉得怎么样?”吴蔚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不行,卖对联的主意是你想的,对联也是你来写,他来还能做什么?我不过是跑跑腿儿,拿大头不合适,咱们两家对半分,不带张成。”
“二姐夫,这件事儿要是做成了,是一笔长期的买卖,我并不能在清庐县久留,不如我们都退一步把张成拉进来,以后年年合作,你觉得呢?”
“那你不就吃亏了么?”张水生皱眉道。
“我当然不是平白让步的,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二姐夫,二姐可以成全。”
“你说!”
“在我离开清庐县以后,每年的对联生意,至少要分绣娘一成。”一言出三人皆惊。
绣娘是柳二娘子的娘家妹妹,哪怕是白拿钱,她自然也没有不愿意的。
张水生则是没想到吴蔚一个女儿家,竟有这样的远虑和义气,说到底绣娘不过是收留了吴蔚,吴蔚对绣娘却是有救命之恩的,吴蔚早就不欠绣娘什么了,即便如此吴蔚还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张水生都要暗叹一声:佩服。
绣娘则是愣愣地看着吴蔚,过了这个年,自己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活了这些年……第一次有人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绣娘实在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说不清也道不明,自家娘亲虽然在分家前偷偷塞给自己一吊钱,可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自己,绣娘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不孝,强自打断了思绪,却也鼻子一酸,扭头出了屋子,蹲到门边墙角,捂着嘴巴默默流泪。
张水生摇头叹息,由衷地说道:“妹子……高义。你要是个爷们,我现在就拉着你结拜,可惜我也没个兄弟,要不然呐……”
“那就说好了?”
“你放心,三娘和我的亲妹妹一样,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张水生去东屋睡觉了,出门之前对蹲在墙角的绣娘说道:“三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该高兴才是。”
听到绣娘的啜泣声,柳二娘子起身要出来,却被吴蔚拉住,只见吴蔚摇了摇头,用极轻的,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绣娘心里苦,让她哭会儿吧。”
柳二娘子怔怔地看着吴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吴蔚那低到勉强能听见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柳二娘子的心头。
柳二娘子一直觉得:女子哪有不苦的?除非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再有个会干活,不败家又孝顺的儿子,苦日子大概才到头了。
这些年柳二娘子早都习以为常了,即便眼睁睁的看着绣娘所经历的事情,柳二娘子也只是唏嘘,希望绣娘能早日成家,早点生个儿子,等孩子长大或许就有好日子了,可听完吴蔚的话,柳二娘子竟觉得有些心酸。
“哎。”柳二娘子叹了一声,开始铺被褥。
一边铺一边瞅瞅吴蔚,心道:可惜这吴姑娘是个女子……她要是个男子,若能娶了三娘,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