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疏白岂能容他人轻易在女儿面前驳了自己的金面。
“哦,原来方寂雪今天不穿绿?那没得看了。”
他招手牵过温眠,“我们白走一趟了,回去吧。”
温眠晃着两只小团子:“嗯!”
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个份上,爷俩忽然转头要走?
司仪岂敢让剑君就这么走了?
说出去,千机宗大喜事的当天,在自家门口开罪了北玄救世的祖宗,于宗主清誉大大有损。
谁会相信,剑君他老人家是因为看不到新郎官穿绿袍子,转身就要走的?
连宗主自己都不会信。
一定会责备是他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这位祖宗。
司仪慌忙道:“剑君留步!婚礼诸事一早已经定下,新人临时更换喜服这种大事,还容在下禀报宗主再做定夺。”
他把这个球,麻利地一脚踢给了方寂雪。
温疏白这才停了脚步,转身,绡纱遮目,看不到是什么眼神,可那唇角升起笑意时,却不易察觉地向下一瞥,甚是轻蔑。
“好啊,本君实在是期待得紧了。”
这么多年,他最喜欢的,就是折腾方寂雪。
与高手过招,其乐无穷。
与高手耍流氓,更是其乐无穷。
温疏白款步牵着温眠拾级而上,将就着女儿的小短腿。
千机宗的月阴大殿太高,三百多级台阶,温眠五岁的小妞妞蹦蹦跳跳,走走停停。
身后这一大串子,就都要随着剑君步子陪着,耐着性子等着,谁都不敢有微词。
司仪就算还有别的事儿要应酬,也不敢吭气。
楚微凉随在后面,看着温眠可爱的小模样,一步一步入了月阴殿。
时隔一千年,她又一次站在这里。
当初,第一次牵着方寂雪的手时,她也只有五岁。
那年,楚家招惹了邪魔,满门惨遭血洗,她躲在家人的乱石堆里逃过一截,被路过的方寂雪捡了回来。
从血肉模糊之中见了他第一眼,她就已将他奉若神明。
天资奇佳,开悟太早的人,没有童年。
楚微凉从小就没日没夜地刻苦修炼,那时候,吃饭,睡觉,都是浪费时间,唯有修炼!
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获得方寂雪的认可,更不能获得宗门的认同。
因为,她的体内的灵根上,还缠着一条邪根。
这条邪根,让她性情偏激,无法与人共情,常常不能理解正常人的想法,但是,非常招妖魔的喜欢。
那些东西只要嗅到一点气息,就会非常想要靠近她,萦绕在她周围,就像酒鬼对于酒,猫对于猫薄荷。
正因如此,楚微凉不但被同门尽数孤立,还经常给宗门添麻烦,自从她入门,千机宗就日夜被妖魔骚扰,没有一刻安宁。
而且,有时候,她明明修为精进,一日千里,却一头修入了妖魔道而不自知,还要拖累方寂雪损伤修为替她修正,为此,受尽了全宗门的谴责。
直到有一日……,她小小一个人,半副身子鲜血淋淋地站在方寂雪房门前。
她忍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亲手剖了自己,斩断了那一道邪根。
邪根没了,天资折损大半,身边终于清净了,她终于可以在师门中抬起头做人。
那一辈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步一个血脚印换来的。
终于,她看到方寂雪坐在高处,赞许地笑着对她点头。
她长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可是,结果呢……?
万剑之刑,以洗其罪?
哈!
这千机宗,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
这月阴殿内前来观礼的,没有一个宗门是没沾过她的血的。
楚微凉立在月阴殿门前,肩头不知何时停落了一只透绿的小蝴蝶,慢慢忽扇着翅膀。
身后,远方黑沉的镇魔塔,万象伏魔大阵,紫光叱咤,一万只降魔铃,如一万眼睛,沉静俯视八方,纹丝不动。
楚微凉回眸一眼:我回来了,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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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高楼露台上,有人静静望着她的背影,手中持着一挂串珠,将碧玉珠,一颗一颗,从指间慢慢捻过。
方寂雪身影,当清风而独立,如烟雨过后的天,清冷又寂寥,将温疏白一行目送进了月阴殿。
您一定要在神坛上高高坐好
没多久,司仪长老就端着两套喜服上楼来,摆在桌子上那套大红的喜服旁边。
“宗主,剑君他……”
“知道了。”
方寂雪容颜不改当年,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轻纱罩衫随步履浮动。
刚才,下面几人说的话,一个字不漏,全都入了他的耳中。
此刻,吉时将至,新郎还未更衣,更加面无半点喜色,对温疏白送来的这两套大粉大绿,俗不可耐的衣裳,也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司仪不敢再催。
宗主的苦衷,只有他们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
这种违背师徒大伦的婚礼,任谁都是要淬上一口的。
奈何如今,太冲圣教神权极盛,任何一国一宗都无力与之抗衡。
教宗那边,由圣女直接压下来,还亲自见证了南婵公主脱离千机宗,这其中,促成姻缘是假,对宗主忠心的考验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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