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被蒙在鼓里,被人像傻子一样摆布,被当成工具的,唯有他自己。
或许打一开始,结局就已注定,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
是他庸人自扰,痴心妄想,作茧自缚。
惨雾重浸,大雪纷纷盖地,燕怀泽坐在马背上,突然大笑出声。
他此生可谓失败透顶,半辈子都被母亲蒙在鼓里,穷尽一生都等不来意中人。
天下之大,何处归家。
相思
燕京的第二场雪,趁人不觉时,纷纷扬扬洒落大地。
彼时正值仲冬,裴筠庭在靖国公府内同裴瑶笙一块绣孩子的小布鞋。姐妹俩都畏寒,故屋内炭火烧得极旺,身上的衣裙,倒更像是块裹在身上的毯子,四周暖融融的。
院落里雪花缤纷,未若柳絮因风起,难让人不忆起旧事。
裴筠庭凝望窗外雪景久久失神,捻着绣花针的手悬在半空。
行军离京一月有余,关外今日寒否?故人尚安否?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正想着,裴瑶笙覆上她的手背,眉颦笑浅:“绾绾,家书应该快到了,再等等。”
眼瞧心事被窥破,裴筠庭垂下眼睫:“阿姐,我知道,我只是……”
未完的话,尽在不言中。
“绾绾,爹爹自不必说,大哥二弟自小习武,学的是真刀实枪的硬本事;三殿下你最了解,他敢接下主帅的职位,就等同于做好了一切准备,生死皆掌握在自己手上。圣上信他,皇后信他,你也更应该信他。”
“阿姐,我不是不信,可世上之事,单有信任怎够呢——无论谁有好歹,我都痛苦万分。”
“唉,小时候你也这样,爹爹出征,你便追在他马后哭,我们如何也说不动你,最后还是大哥把你抱回去的。”
她顿时赧赧:“又提这事。”
裴瑶笙乐道:“那直冲云霄的哭声,我想忘都难。”
裴筠庭的头几乎要埋到膝上,幸亏轶儿的及时到来,解救了她的窘境:“夫人,小姐,家书和捷报都来了!”
两姐妹喜形于色,哪还有心思做绣活,脑袋凑在一处看起家书和捷报,生怕错过一个字。
“二哥话怎得这般多,将大哥和爹爹的话全抢了。”裴筠庭嘟囔道。
裴瑶笙亦乐不可支:“爹爹倒一如既往报喜不报忧,再者,他俩头一回出征,多写点也无妨……好吧,确实多了些。”
银儿又走进来:“轶儿跑得太快,人家还有封信没交付过来呢。”说着将一封信和一根树枝交给裴筠庭,面上含笑,嘴角都要勾到后脑勺去,“小姐,还有三殿下给您的信呢。”
顶着几人打趣的目光,她脸颊微烫:“我过会儿再看。”
裴瑶笙拿手肘拱拱她:“何必呢,想看就赶紧看吧,我瞧某人整日眼巴巴等着呢。”
“阿姐,你别胡说!”
“哎,我可没指明‘某人’是谁。”裴瑶笙就爱看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坐太久了,我去外边活动活动,你且看着吧。”
婢女扶着她走出老远后,裴筠庭才抿着嘴唇,将捂在胸前的信拆开。
【裴绾绾:
见字如面。
离开你的日子过于难熬,未行出几里便开始想你了,你呢?
路上没见着桃枝,只好折中给你摘了枝红梅,聊表思念。
看到它,便日日都要想我。
……
本来快睡下了,突然想起信送到时,离你的生辰应该不远了。
礼物在我书房那个黑匣子里放着,打开便能瞧见。
要亲自去取,亲自打开,不可假手于人。
……
昨夜城墙激战,好在大获全胜。
晚上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嫌我出征太久,同旁的郎君定亲了,气得我半宿睡不着觉。
回去后第一件事,我定要按着规矩,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明媒正娶,便是月老都找不出错处拆散我们。
胆敢有哪个不识趣地上门提亲,我已吩咐过,让凌轩将他扫地出门。
那梦可给我气死了!
睡觉。
……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侯爷夸我有勇有谋,堪当将才;你大哥夸我骁勇善战,二哥也对我赞不绝口。
但愿改日上门提亲,这几位不要给我脸色看。
你又想说我不要脸是吧?我都猜到了,裴绾绾,我非要成天把提亲和娶你挂在嘴边,所以你也不许考虑旁人,怎样都不许!】
那信实在很长,似乎攒了许多时日,洋洋洒洒写了五页有余,每页都是不同的内容,在不同的日子写下的,语气轻松,一样报喜不报忧,还故意逗她笑,仿佛明日醒来睁眼,他就坐在桌前,笑着打趣自己。
她几乎能想象到燕怀瑾吊儿郎当地叼着笔,趁休整或睡前给她写信的模样。
从前是燕怀瑾一遍又一遍读着裴筠庭的信,现如今也轮到她了。
“就爱说这些不正经的。”
话虽如此,脸上的柔情蜜意却半分不减。
她其实也很想他。
燕怀瑾刚离开的那几天,她还没什么感觉。
但后劲实在很足,有时裴筠庭一天啥也没做成,光发呆,也总感觉他会在哪里突然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