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裕这话像是嘲讽,但说的又是事实。
“呼延族长,你不必激我,也不必试探。木苏和是我男人,别说是千里奔袭,万里奔袭,我也可以。至于你说我擅离职守,皇上和王爷知道了会如何,那就不是呼延族长担心的事。
大不了,我不做这十几万人的统帅,但怎么也不能让我的男人再被你们给欺负。
呼延族长,按说,你也是走南闯北,有过很多见识的人。雪狼部改革,只会走向强盛,其他人固步自封,井底之蛙也就罢了,但你,不应该呀!”
“卫国公还真是高看我了。推行改革,实行律法,以法治邦,这自然是走向强盛之路。可是,卫国公,你看看雄鹰部,萧宗元花了五年时间,才把改革走到现在的程度,这条路,不好走。
狼王一上位,就要实行律法,连屁股都没有坐稳,也没有任何过渡期。他以为灭了四大家族,这改革就能推行下去了?”呼延裕轻笑了一声。
论治国,百里子苓还真不太懂。但她觉得呼延裕说得有道理。
“萧宗元推行改革,以埋羊谷一战让自己坐稳了王位,然后不断试点,逐步推进,即便是这样,还受到了保守派的反扑,咱们狼王这高压手段能维持得了多久?
世世代代都是奴的人,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就是奴,你让他们反,他们敢吗?就算有一帮人胆子大,等过一段时间你再看,不过是那帮胆子大的成为新的四大家族而已。奴还是奴,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百里子苓突然明白,呼延裕说埋羊谷一事,只是个幌子,要她规劝木苏和才是真的。
“呼延族长,你说的或许都对。不过,你们雪狼部的内政,我就不多言了。既然你不跟我谈埋羊谷,我也就没什么心思听这些。族长若是觉得自己有理,可以把这些都说给木苏和听,他虽年轻,但不是一点考量也没有。或者,你也该听听他的想法,没准儿,你们还能找到共同点。”
百里子苓转身要走,呼延裕又道:“卫国公就不担心,哪天狼王死在乱军之下吗?”
百里子苓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当然怕。不过,谁让他死,我就替他屠了整个雪狼部,给他陪葬。族长可以把这话传出去,最好让雪狼部每个人都知道。”
呼延裕在百里子苓的眼里读到了狠戾。她听说过百里子苓杀人,在埋羊谷那一战中,百里子苓一身是血地杀出来,但凡见过她杀人模样的人,想起来都后怕。从前,他觉得有些夸张了。现在见她这模样,他倒是信了。
“卫国公,埋羊谷一战,就是各方对你父兄设下的套。”百里子苓走出几步之后,听得呼延裕说道。
她整个身子一僵,各方设套?
她猛然回过身来,快步走到那笼子边,双手狠狠地抓着木头,“怎么说?”
“我有一个要求。”呼延裕道。
“我会让木苏和留你一命!”百里子苓急道。
“卫国公误会。不是为我自己。我呼延裕作为呼延一族的族长,四大家族之首,如果我还活着,狼王的位置怕是很难坐稳。”
百里子苓一愣,没想到这个男人求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命。也对,能做到四大家族之首,他不该是这点见地。
“你说!”百里子苓道。
“请卫国公一定要规劝狼王,推行律法,不可心急,不然适得其反。任何一项改革,古往今来,都会是个慢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躇而就。太着急,只会让自己反受其害。”
百里子苓听他说的是这个,有点意外,“就这个?”
呼延裕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百里子苓突然觉得,这呼延裕要是真死了,倒是有点可惜了。
“关于埋羊谷那一战,起因自然是萧宗元大举进攻南陈。但在那之前,至少一年,萧宗元已经在为此做准备,那一战,不是突然发生的。
当时南陈的局势也很微妙。百里老将军名振四方,功高盖主,但又不是皇帝的从龙之臣。受到皇帝的猜忌,也就太正常不过。
古往今来,即便是从龙之臣,功高盖主,也会让帝王忌惮。再加上,赵怀曾在你父亲麾下,与你父兄的关系极好。也就难免让皇帝想得更多。但事实上,赵怀与你父兄其实没有那么好,不然,这设下的套子里,自然也就不会有赵怀那一份。”
呼延裕开始讲述他所知晓的过往。
223、风浪(8)
见了呼延裕回来,百里子苓变得很沉默。
关于呼延裕说的那些事,大部分她都知道,除了赵怀。
按呼延裕的说法,埋羊谷一战失利,最后一道催促百里老将军限时出征的诏书,是赵怀让人假传圣旨。
关于这件事,呼延裕为什么知道,其实也并不难解释。
既然前任狼王创立了类似于绣衣使者这样的情报组织,而且就是现在,在上都仍有不少这样的人在活动,那么,深入宫庭,或者是有人潜进了宫庭或者王府,也就不足为怪。
但口说无凭,呼延裕并不能证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百里子苓当时也没有看过那道圣旨,但他二哥看过,而且几道诏书,她二哥应该都还留着,真假倒是可以查证。
“怎么了,那老东西到底说了什么?”躺在床榻之上,木苏和把人揽在怀里,这是最后一夜,明天一早,百里子苓就要回五河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