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玛姬,你的女儿。”
陆离感受到攫着自己的力量在减弱,但还不够:“我在落叶山脉旁的滨海小镇找到了她,来到卡兹吉尔镇后确认了她是你的女儿,但发生了某种变故,她失去了许多记忆。”
“只是我没找到你的妻子。”
或真或假的话语让晦涩力量持续退缩,显露无邀之客和苦难之众的轮廓。
苦难之众没事,甚至没有触发仪式。
控制房屋的仪式没有消失,陆离忽略毫无用处的苦难之众,回到鼻涕身边让她放下木椅。
无邀之客恢复为滴淌海水的湿漉形象,带着洇痕靠近鼻涕。
鼻涕有些害怕,是放在后背的虚幻手掌带给她勇气。
无邀之客停在鼻涕面前,宽檐帽下的阴影似乎在注视着身体瘦弱的鼻涕,抬起泡得发白粗糙的手掌,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突兀地,吵闹声从房屋外传来。
幸存的衣服们搬着煤油、柴薪和火把,准备点燃房屋。
它们惧怕火焰,血色蒲公英惧怕火焰,于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不速之客也惧怕火焰。
无邀之客垂落手掌,晦涩丝线再次钻出体表,转身走出房屋。
陆离随无邀之客离开而释放诅咒头衔,光怪陆离的梦境向外晕染。
“你救了我。”
陆离低头和鼻涕说。
他在用谎言哄骗无邀之客。
鼻涕无论口音还是年龄,都无法对应无邀之客的女儿。如果真正的玛姬还活着,这时候应该快要三十岁了。无邀之客相信只是因为它不剩太多理智与思维,而且鼻涕体型有些像它的女儿玛姬。
但陆离不准备现在带着鼻涕逃离。
那会让无邀之客彻底陷入疯狂。恶灵遵从仪式,但只是遵从。它主动破坏仪式的一幕陆离正在外面上演。
让鼻涕维持扮演玛姬也并不理智,谎言终有戳破的时候。
“爬上床铺。”
趁无邀之客未归,陆离让鼻涕配合自己。
鼻涕听从地爬上床铺,朝着床外侧躺着。烂成碎絮的被褥几乎不能使用。让商人带来也来不及了。陆离简单抓起一些碎絮盖在鼻涕身上,退离床边。
“闭起眼睛,保持熟睡的姿势不要动,无论发生什么。”
陈旧而静谧的房屋,一名孱弱女孩缩在脏污的被褥之中。轮廓投映的影子显露背后,仿佛一位母亲温柔搂着女儿。
比起梦境中的一幕,眼前复原的不那么完美,但暂时蒙骗无邀之客足够了。
街道外的火焰和嘈杂声已经熄灭,陆离最后将苦难之众推到角落,将房屋留给进来的无邀之客。
沉默的高大身影停在床铺前,蜷缩在被褥里的小女孩呼吸平缓。
无邀之客低头注视着她,缓缓矮身。
陆离悄然后退,意外地踢到什么,那块能被幽灵触碰的腐败南瓜派滚动。
无邀之客停住动作,而在这时,小女孩睫毛轻轻颤动着,睡眼惺忪地睁开。
“……爸爸?”
轻柔呼唤攫住无邀之客所剩不多的理智。
陆离也在这时捡起那枚曾驱散了恶灵力量的腐败南瓜派。
幽灵与怨灵的本体就是自己。但在成为恶灵后,它们将失去本体,成为执念在意的事物。
或者说,成为恶灵后人性的部分便被彻底舍弃了。
无邀之客蹲在床边,手掌温柔地覆盖鼻涕的脸颊。这一幕温馨而使人悲伤。
谁会知道,从旧日时代到怪异时代,肆虐人类和怪异的恶灵无邀之客的本体只是一件发霉的、腐烂的、干瘪的、放置几十年的、妻子和女儿亲手制作的南瓜派?
陆离将腐败南瓜派放在左手,救赎之力开始消耗它的力量。
或许让无邀之客成为盟友有利于光明之地,但陆离没有资格替无邀之客杀死的人原谅它。
那道床铺边的高大阴影逐渐消散。
如梦中一样,他回到家里,在家人身边安息。
恶灵的故事
涌动的乌云,灰色的海浪。
一条中型帆船艰难航行在暴风雨云团中。
翻卷的云翳犹如海面,倒灌落下海水,水手们在湿滑甲板上焦急跑动。
桅杆下的水手仰着头,因冰冷与恐惧悸动地无法呼吸,手忙脚乱地降下船帆。
趔趄的水手被摇晃的船体掀翻,在湿滑甲板上打滑,每当这时,缠在腰上的绳子都会救下他们,顺便勒出中午喝的鱼汤。
“伦纳!伦纳!”
无人注意的陆离飘荡在甲板上,注视着无邀之客怒吼着跑过甲板,冲到一名搬着木桶的坡脚老船员边呵骂:“该死,你他妈要我告诉几次!不需要你在暴风雨里出来帮忙!现在!给我!滚回船舱!猴子,把这老东西带回去!”
远处跟着大副的矮小船员跑过来,拽着松开木桶的坡脚老船员钻进船舱。
罗伦大副继续在甲板上走动指挥,他没系着碍事的绳索,这让他每次摔倒都险象环生。
抱着固定在甲板的木桶爬起,罗伦突然看见一名倒下的水手被缆绳缠住脖子。他顶着狂风骤雨想去帮忙,“小心!”一声惊呼穿过雨幕。罗伦被猛地撞开,飞向船外。
即将落入船舷外暴虐的汹涌海洋时,一股力量突然拉住了罗伦,让他没有飞出船只,而像是晾衣绳上的夹子挂在护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