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矜索性也不做跳梁小丑了,常年乖巧温顺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次怒色,她冷了脸,说:“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看过了?你不知道随意看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这就冤枉了,是你自己没拿稳,这张纸就从笔记本里飘出来了。我也不是有意要看的,就随便瞥了眼,谁知道开头就这么刺激?”
徐知行仍高举着手臂,很单薄的一张纸,隐约可见开头写着“遗书”这两个字,载着她十多年的压抑和痛苦,在傍晚江风的吹拂下飘飘摇摇。
“和你有什么关系?还给我。”
乔可矜脸色更沉了些,手摊在他面前。
如此僵持了数秒,徐知行凝视着她的眼睛,在接触到她含着怒气的眼神后,叹了口气,还是把遗书放回到了她手里。
但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懒散的神态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还要跳桥吗?”
乔可矜下意识看向了救护车那边,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把那女孩子送上了车,已经要离开了。
为她揪着的一颗心,勉强安定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语气仍不友好,“跳不跳都和你没关系。”
“是和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要跳。”
“你管不着。”
乔可矜摸不准他的意思,拧着眉看他,还想说两句。这样劝人向生的话,如果是学校里的他说出来,那也还能听一听,可从现在这样一个混不吝的嘴里说出来,就很不可信。
但她没说出来,只无声看徐知行,见他低头摆弄了一下左手腕上的电子表,一道狰狞而丑陋的粉色疤痕隐隐露了出来。
“以过来者的身份劝你,行吗?”
坠落
乔可矜忽然意识到,徐知行和她是一样的。
即使那道伤疤没有完全露出来,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小半,她也能完全确定,徐知行在动手的时候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的。
“没成功,是因为被人发现了?”
徐知行下巴轻点了下,并没有介绍这道疤痕的由来,只是再一次重复:“你还要跳吗?”
可能因为是过来者,所以他极其在意乔可矜的决定,仿佛只要没得到一句肯定的回答,他就会不厌其烦地一直问下去。
女生跳桥的画面在乔可矜眼前一闪而过。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对生命保持着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在差点就要见证一条生命消亡之后,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跳下去的人是她,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身体抖了一下,呼吸乱得可以。
“你放心,我不跳了。至少,现在不跳了。”
她尽力调整着呼吸的频率,让说出来的声音不至于那么颤抖。
这样的回答明显让徐知行满意了,他嘴角一扬,笑得痞气,“不跳就对了,以后也不要跳。记着,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别人的后悔,这很难,也最不值得。”
乔可矜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问:“这也是那一次得来的教训?”
徐知行“嗯”了声,和着烟草味,声音微哑。
不知道他的经历和自己能有几分相似,又有多少不同,乔可矜一无所知,也无意追问。
但她知道徐知行已经几乎知道了她的全部,否则徐知行又怎么会知道,在很大程度上,她跳桥是为了让陈梅后悔。
“你到底看了多久?你是不是把遗书全都看完了?”
“不好意思啊,视力好了点,记性也好了点。”
他算是道了个歉,不过没多少诚意,更多的像是凡尔赛。
乔可矜很想对他生气,但此情此景,她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也因为他们都有过寻死的念头,又从来没有人可以和她讨论这些,她突然间对徐知行有了一点亲切感。
“算了,反正没跳成,随便你看。这已经不能算是遗书了,只能是一张废纸。”
她把纸折了起来,打算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但走到垃圾桶旁边,她想了想又把纸打开,撕碎了才扔进去,为这一次失败的跳桥计划,划上了一个句号。
落日隐入了云层,天暗了些。
急救车早就远去,跨江大桥上多的是来来往往的车辆,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乔可矜不禁又看了眼那女孩子跳桥的位置,便转头往车站去了,而本以为该分道扬镳的人懒懒地跟在她后面,“撕过了就不要再写了,也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你就这么在意吗?我们又不熟。”
“说的也是,不过今天就熟了。”
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徐知行这人长得高,连影子都特别高。明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影子却是与她肩并肩的,存在感强得过分。
他腿长,两三步就走到了乔可矜身边与她并行,“加个微信?”
这会儿还有些恍惚,乔可矜下意识听了他的话,但又在打开微信的时候顿住,“你知道我选的文科吧?我们马上就不是同班同学了。”
徐知行不置可否,“那又怎样?”
“文科班和理科班都不在一层楼,我们以后应该见不了几面,好像没必要——”
话都没说完,她眼睁睁看着徐知行这人把她的手机抢走了,像是根本没听她的话。等手机重新被塞回她手里时,几乎空白的微信列表里已经多出了一个联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