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翊坐在副驾驶看了全程,欲言又止片刻,想问之后对秦奂有什么安排。
宁策在后座静坐了一会儿,指腹摩挲着对方唇瓣触碰过的位置,唇边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
半晌,他看向窗外,像是预知了周翊的疑惑一样,轻描淡写道:“不用管他,我给他找了差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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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秦奂就知道了,宁策到底给他安排了什么差事。
走路到底比坐车慢一点,等他走到片场的时候,宁策已经坐在了他惯常的位置上,周围场务、摄影和助理都围着他转,外边儿几乎看不见他一根头发丝。
秦奂琢磨了一下,今天要不要继续蹲着看几个主角对戏——其实说蹲也不怎么恰当,昨天宁导在百忙之中还赏了他一把小椅子,叫他找个位置舒舒服服坐着看。
只是他提着折叠椅,还没找到合适的小角落,就叫急匆匆赶来的场务拎着领子提溜走了。
秦奂被按着坐在化妆镜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化妆师姐姐拿着刷子,横刀阔斧地在他脸上刷粉,场务显然还有别的事要做,把厚厚的一本台本扔到他怀里,叮嘱了一句“好好背,一会儿来得及就上”,就匆匆赶去做其他事了。
秦奂还没把现状消化完,怀里就被塞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他眨了眨眼,翻开台本首页一看。
扉页赫然写着角色名的三个大字——陈三剪。
狼与犬
昨天女主的状态不好,宁策让她休整了半天,今天又把其他配角的戏份先提到了前面拍,叫她在旁边看着。
早上凌奕也来了片场,只是看着不情不愿的,听说是周助理亲自把他从酒店押过来的。
宁策没让他演陈三剪,但也没让他滚蛋。
小情人的待遇毕竟不同,秦奂听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宁导前两天亲自和编剧沟通过后,在帅府的人物关系图里另加了个小角色给凌奕,零零总总没几个镜头,也算是在戏里刷了个脸。
今天要拍的第一场,就是凌奕饰演的副官对大帅阳奉阴违,私底下为云娘悄悄递口信的场景。
秦奂上了妆发,下一场不是他,图方便就没换戏服。
场记刚打完板,所有人都围着正在对戏的演员,紧张地运转着,他也顺势跟在人群后头,抻着脖子瞧了个热闹。
宁策众星拱月一样坐在前边的椅子上,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镜头,抿着唇神情冷肃。
几天相处下来,秦奂多少也摸清了一点规律。
宁策其人,私底下瞧着难搞一点,其实拿捏了尺度就挺好相处,但到了剧组里,他又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个人。
在宁导眼里,不管是手握几金的影帝,粉丝过亿的流量小生,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都只是无意义的标签而已。
演得好了,哪怕是群演,他也乐意给个好脸色。要是演砸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只能在他面前当个缩头鹌鹑,一声气儿不敢出。
今天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整整一早上,从演员说第一句词开始,宁导的脸色就没放晴过,到了后半段更加离谱,上场的演员估计被周围的低气压感染,状态开始不稳,出的错更加花样百出。
一场戏,宁策喊了不下十次的ng,片场一时阴云密布,人人自危。凌奕更是演员里的重灾区,宁策冷着脸,几乎骂得他狗血淋头。旁人见了都忍不住咋舌。
“会演戏吗?”他不客气地问,“不会搁这演什么逐梦演艺圈?凌远没教过你踩点位要看摄像机?你以为全场都是你私生,镜头都跟着你跑?啊?”
凌奕抿着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在大庭广众下被教训得有点难堪。
一早上穿着戏服重复相同的剧情,他多少也有些疲累,额头上渗的汗弄花了一点妆,但还是攥着指头,在原地站直了,犟着骨头听宁策训人。
秦奂站在人群后头,不自觉地替他捏一把汗。听着宁策的声音,心里莫名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戚戚然。
先前他还以为,凌奕就是那种放出来摆一摆的花瓶,一身少爷脾气不说,旁人看了也糟心。今天看完了全程,倒是不这么想了。
看得出来,对方一身的演技都带着旗帜鲜明的个人特色,不像是自己领悟的,倒像有人精心地、手把手地调教过。客观来说,教出的水平在他这个年龄段已经算是不错,今天演得这么糟糕,估计是第一次上银幕,细节上没有经验。
至于是谁把他教出来的——除了前边严格要求、正在骂人的那位,不作他想。
秦奂有时候觉得宁策这人也挺矛盾,总的来说挑剔又难搞,还一身富养出来的恶劣脾性,但在安身立业的艺术方面,即使是他们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小玩意儿,只要讨得他喜欢了,他又能算个尽责的严师。
属实是闲的没事找消遣。
场上的一对一填鸭式教学还在继续,凌奕可能真是被他绕晕了,后面来的几次越来越不得章法。
宁策坐在监视器后面瞧得头痛,周翊递的好几瓶矿泉水都浇不灭他蹭蹭上冒的火气。
三分钟后。椅子脚拖在地面上,吱嘎一声。
从来都是坐在座位上讲戏的宁导站了起来,用一种“今天这个片场只能活一个”的眼神阴沉沉盯了局促的小年轻几秒,然后捋了下衣袖,从监视器后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