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任段柏章,不是不信任他的忠诚和感情,而是不相信人类社会中存在一个个体可以设身处地理解和接受另一个个体的痛苦。
暴露自己后得到不耐烦和躲避的痛苦远胜于将这一切憋在心里。
段柏章非常努力地试图改变她这一点,但漫长的恋爱时光中他始终收效甚微。
如今,即便尚未复合他也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这是谈桐不快乐的核心症结之一。
或许是这段被勾起的回忆是不快乐的那部分,谈桐悻悻地说:“你要看我拍戏吗?我给你找个好点的位置。”
“好啊,我很喜欢看你拍戏。”他补充道,“除了感情戏。”
谈桐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忍住笑了下。
她给段柏章找了个不错的观景位,就在导演监视器不远的地方,是观看拍摄的最好角度。
今天集中拍摄谈桐和郑牧歌的双人戏份,情绪跨度很大,既有因为矛盾而争吵的戏份,也有轻松愉快的日常,而最重要的一场,是两人的分别。
因为谈桐饰演角色的上线被捕,她存在着暴露的风险,不得不临时转移。
她们都知道,在这样的世道里,以她们的身份,这一次分别很可能就是永别。
但接应的同志都在等待,隔墙就是敌人的监听和监视,她们甚至不能好好道个别,只能像普通出门逛街吃饭那样,轻松自如地离开,一切情绪都要靠短短几分钟的眼神来表达。
拍这条之前,温蝉特意清了场,方便谈桐入戏。谈桐坐在戏中她们分别的客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布置好环境和灯光后,工作人员鱼贯离开。大家都知道谈桐的习惯,行走时尽可能放轻脚步,不制造一点响动。段柏章用眼神询问温蝉,温蝉给他比了个手势,他可以留下。
现场的人越来越少,偌大的宅子也显得越来越空,最后一人离开时,极轻的脚步落在地上也有厚重的回声。
像是重锤擂在心头,无比沉重。
谈桐一动也不动,胸膛的起伏平稳又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比了个ok,温蝉连忙做手势让各部门开始。
郑牧歌匆匆走到站位上,场记匆匆地打了板。谈桐从沙发上站起,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凝望着郑牧歌的眼睛,眼中渐渐蓄起泪水,又在快要滑落时努力大睁眼睛,试图让风吹干眼泪。
“姑妈,那我走了。”
只这六个字,监视器后的温蝉眼睛便湿了,在郑牧歌说下一句台词时眼泪直接滑落。
比起谈桐的苦涩,郑牧歌的脸上只有欣慰的笑容:“注意安全,路上看着不好惹的人就离远点。”
“姑妈……不能陪我一起去吗?”
“姑妈还要去工作,乖,你好好玩。”
“那我走了,要带什么回家吗?”
“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你好好把自己带回来就行。”
“再见,姑妈。”
“路上小心。”
没有一句不舍,但所有的不舍却都已经说尽了。
戏中人不知这是不是永别,戏外人却明白,两人再见早已是阴阳相隔。
一条结束,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但谈桐伸出两个手指,示意再来一条。
化妆师上来擦眼泪补妆,休息几分钟又拍了第二条。
第三条、第四条……
段柏章在一旁数着,足足拍了十八条。
拍到大家都筋疲力尽,谈桐几乎是栽倒在沙发上,两层的戏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段柏章从周周手里接过扇子给她扇风。
谈桐累得不想动,只是眨着眼睛问段柏章:“我演得怎么样?”
段柏章看着她因为哭了太多而红肿的双眼,说道:“怎么有这么多眼泪?”
照顾
南城的戏份拍摄结束后, 北城已经入冬。
北城的初冬干燥多风,谈桐一下飞机就被吹迷了眼。
尽管已经无休地拍了两个月,但她没有时间休息, 而是马不停蹄赶去工作室试妆。
接下来是一年一度的颁奖季,李垚在无数的红毯邀约中精挑细选出了一部分, 但还是要在两个月中走十几个红毯。这其中还不包含代言广告拍摄和商业活动站台。
看着满满当当飞来飞去的行程,谈桐顿时想原地退圈。
试妆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而这还只是一部分。因为各大时尚品牌出借高定时间不统一, 而品牌往往自恃身份,要求艺人配合她们的时间。
谈桐穿上一件红色缎面鱼尾长裙, 对着镜子端详, 问李垚:“我一次红毯没走过,你还能借来高定。”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干的?”她点了点头, “这件不错, 特别显身材,可以金视奖那天穿, 跟杨效搭,他们团队说那天也穿红色系。”
“啊?他也来?”谈桐惊讶。
李垚更吃惊:“他自己都说了,你不知道?”
杨效只是和谈桐在电话里说了自己要回国, 却没说具体时间和回国的原因。
但以杨效的高调性格, 不整出来点活自然不会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