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闻清临的表现都好像这就是一个寻常的早晨,他给沈渟渊系好领带,之后手牵手一起去吃早餐一样。
直至两人背影一同消失在房间门口,沈达才收回死死定在门上的目光,他一拳重重砸在桌上——
疯子,这两个人都是疯子,沈达忿忿想,所以才疯到一起去了!
闻清临和沈渟渊一直十指相扣,一路把沈渟渊自沈达书房牵到楼下,又牵出了沈家老宅。
屋外日光洒下来的瞬间,闻清临竟恍惚有种将沈渟渊拽出了过往阴影的错觉。
不…
或许,并不是错觉。
闻清临又下意识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沈渟渊在日光中微微眯了眯眼,浓密睫毛上泛着金光,他整个人都被笼在光晕下,垂落过来的眸光中,早已没有了先前面对沈达时的狠戾,正相反,他此时眸光很温驯,温驯中又夹杂着难言的讶异与欣喜,当然,最多的还是忐忑。
那种,和做错事情惹主人生气了的大狗一样的忐忑。
目光相触的瞬间,沈渟渊已经下意识开了口,嗓音略染哑意:“清临…”
语气里眷恋意味很浓。
可也只是叫了一声闻清临的名字,沈渟渊话音就又顿住了,似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而闻清临也并没给他继续说什么的机会,轻哼一声就偏开了视线——
刚刚在沈达面前,他当然会无条件袒护沈渟渊,他需要让沈达知道,更重要的是让沈渟渊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才是同坠落共沉沦的一个整体。
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不生气了,更不代表他可以允许沈渟渊又一次故意对他隐瞒而不坦诚。
而很显然,沈渟渊是知道自己理亏的,见闻清临这样,他顿时就又垂下了眼眸。
好在一走出沈家庭院外,韩澈就又迎了上来,暂时“解救”了沈渟渊——
视线从两人脸上掠过,最后定格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隐约还能看见血迹。
韩澈目光复杂了一瞬,却识趣没有多问,只是干脆利落道:“我今天开的那辆车坐不下三个人,我把我司机叫来了,让他送你俩回医院,我自己开车回家,明儿再去医院找你们。”
见闻清临和沈渟渊都点了头,韩澈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车上有湿巾,记得擦一擦手。”
大概是后知后觉意识到韩澈是误会了什么,沈渟渊终于薄唇微张,低声吐出一句:“不是沈达的血。”
“嗯?”韩澈果然明显愣了愣。
“是我自己的,”沈渟渊简单解释了这一句,可话音却又顿住了,“是我…”
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给韩澈解释,自己手上血迹的来源…
难道要说是自己硬生生用指甲攥出来的吗…
“我揍的,”闻清临忽然接过了话头,嗓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还有什么问题吗?”
韩澈怔了一瞬,顿时就又扯唇笑了,他抬手对闻清临做了个抱拳的动作,从善如流道:“揍得好,不听劝,活该挨揍。”
话音落下,韩澈又在沈渟渊暗含警告意味的眸光中瞬间遛回了那辆招摇法拉利上,只丢下一句:“接你们的车到了,就后面那辆迈凯伦。”
最后一个字音消散在风中,韩澈已经一脚油门率先跑了。
他司机从迈凯伦的驾驶位上下来,恭敬同闻清临和沈渟渊问了好,又替两人拉开了后座车门。
回医院的路上,车内气氛近乎凝滞。
半晌,还是沈渟渊率先打破了静默,他低声开口,用只有他和闻清临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刚刚…闻老师做什么要骗韩澈?”
知道这人就是在有意找话说,闻清临顿时就又哼了一声,他侧眸睨了沈渟渊一眼,轻飘飘反问:“你真以为我不想揍你?”
沈渟渊呼吸微滞,他抿了抿唇,语气认真道:“闻老师想揍就揍。”
闻清临立刻轻嗤:“把你好不容易养好些的肋骨,再揍骨折?”
这话攻击性太强,沈渟渊顿时就又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他才重新找到个话头,嗓音莫名压得更低了两分:“之前,我对沈达…我下手有数,就算闻老师没来,我也不会真的就…”
从始至终,沈渟渊都知道自己只是去发泄情绪的。
他真的已经受够了日复一日的梦魇,而比梦魇本身更不能让沈渟渊接受的是,闻清临每个深夜都会被他惊醒,为他担忧。
但就像跟韩澈说的那样,沈渟渊从始至终也很清醒,他还没疯到真想把自己送进去。
他的闻老师这么好,他不可能让自己真沾上这样的污泥。
“沈渟渊,”可解释的话还没完全讲完,就被闻清临打断,闻清临嗓音比起之前更为冷肃,像在竭力压着火气,“你知道我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想好要跟我说什么,还想讲这种废话不如干脆闭嘴。”
实在是情绪过激,闻清临说到最后没太能控制住音量,正好红灯,前面司机没忍住抬头从后视镜中偷偷瞥向后座两人——
沈渟渊他当然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堂堂沈总竟也会有被这么训还根本不敢回嘴的时刻。
真是稀奇。
可司机还没感慨完,就又忽然在后视镜中,对上了后座闻清临投向他的冰冷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