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玲珑再见到那双高跟鞋的主人是在一个星期后的信贷例会上,她刚提拔做客户经理没几天,对这些还一窍不通。
她叫萧卿,玲珑后来知道了。
此刻萧卿坐在正前方的主席台上,叶玲珑和孙莉躲在最后一排只能看清个轮廓。萧卿是分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坐在一排中年秃顶的油腻男人之间显得很特别。
叶玲珑看着她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身后的椅背上,浅色的衬衫领子与袖口处有几道黑边,穿着知性优雅。萧卿短发齐肩,看起来干净利落,玲珑不知道那个发色是不是叫栗棕色,只觉得很显白。
“美女哎。”孙莉戳了下叶玲珑,指着台上说。
“嗯。”
“不过听说离婚了。”
叶玲珑用笔敲了下孙莉的手说,“这你又知道。”
其实玲珑也知道,萧卿来的第一天谣言就开始满天飞。有说她离婚是因为勾搭大领导,被老公抓奸在床;也有说她忙于事业,跟老公夫妻生活不和谐;还有说她太过于强势,逼得老公忍无可忍。
反正离婚都是萧卿的错。
叶玲珑注意到大家对这些桃色新闻的兴趣远甚于萧卿本人,其实她名校毕业,人漂亮业务也做得出色。
轮到萧卿布置重点工作时,叶玲珑的注意力一直在她握着话筒的手上,虽然隔得远看不真切,但玲珑总想起是这双手那天帮自己整理领花。
萧卿的普通话很标准,不似其他几位带着浓重的口音。
如沐春风,玲珑听着萧卿的发言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成语来。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对着主席台偷拍了一张照片。
“你干嘛?”孙莉诧异地看着她。
叶玲珑自己都愣了下,她连忙锁上手机,掩盖地说,“我拍投影上的ppt。”
“这有什么好拍的,这些我教你。”
“我不懂,我还是个菜鸟。”玲珑说着,但心跳却快了起来,一直没敢点开相册。
孙莉得意地转头看着玲珑说,“叫我声孙老师,保证把压箱底的都教你。”
“得了吧,小雅姐还让我别跟你学呢,说跟着你保准学歪。”叶玲珑转过头轻声说,“对了,你那个搭售保险的投诉怎么样了?”
孙莉转动着笔说道,“搞定了,给他利率降了几个点,同意撤回投诉了。幸好当时利率报得高,还有余地。”
“嗯,搞定就好。”
主席台上发言的已经换做了别人,叶玲珑认真地听着,她想她们的天真终将远去,慢慢也会有一张虚伪的脸。
她们努力地适应着这个社会,也最终会被同化。
叶玲珑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是一条微信消息,红点亮着,有人申请添加她为好友。那人微信头像是不知从哪儿下载来的风景照,朋友圈很无趣,都是时政新闻转发。
简介里写着,“微笑、感恩,做个幸福的人。”
那人的微信名就是本名,叫作陈立阳,叶玲珑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单位工会阿姨非得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
三十出头,在电力局工作,有铁饭碗,父母都是机关事业单位的,家里有房有车。
听起来条件确实不错,只是叶玲珑并不想开始对话。玲珑趁着孙莉发呆,偷偷地打开了手机相册,照片上的萧卿不知道说到什么,低头莞尔一笑,这一瞬间正好被她抓拍到。
这一笑不似之前的干练精明,反而很温柔。
“在看什么呢?”孙莉突然拍了她一下,吓得玲珑张皇地把手机翻了个面。
“没什么。”
孙莉颇有意味地“哦”了声说,“我们小玲珑有情况啊。”
“胡说什么。”
两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一下子引起了主席台上领导的不满,大行长咳嗽了几声,指着玲珑她们的方向说,“注意会场纪律,再说话就出去。”
孙莉无奈地耸了下肩,叶玲珑却看着主席台的方向愣住了,因为她的视线好像跟萧卿交汇在了一起。
有几秒钟的时间,玲珑不知道萧卿是不是也在看她。
但这场会议之后,叶玲珑又很久没见过萧卿了,玲珑很忙,萧行长也很忙。两人第三次见面就是在孙莉开车送叶玲珑回家那晚,红绿灯口的惊鸿一瞥。
叶玲珑下了孙莉的车,到家后她一直在琢磨辞职这件事,其实孙莉的星星罐头还没存满,但这个小丫头好像实在熬不下去了。
两个人友谊深厚,特别是经历了去年夏天那场轰轰烈烈的etc革命。她们在烈日下暴晒,被蚊子咬得满身包,每晚在各个小区摆摊,又送毛巾又送牙膏,就为了求人办个etc。
孙莉说直到现在她还有个后遗症,就是爱瞄别人车前挡风玻璃。
不过两人晒黑的手臂总算是白回来了,这段糟糕的记忆也变成了笑料。孙莉是有底气说辞职的,她男朋友家是开家具厂的,大不了辞职做小老板娘。
但叶玲珑不行。
她不提辞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工资。尽管苦尽管累,大大小小的指标压得人喘不过气,还会被骂来骂去毫无尊严,精神也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但工资确实可观。
叶玲珑工作这几年花得不多,积累下一些,还贷了汽车分期买了辆代步工具。稳定的收入对于女孩子到底是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