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零号任务
敢知道答案。
「不是我们……炸弹……」阿迪似乎已经听不清她的话了,「告诉枚……我们……没有……」
蟋蟀撕下来衣袖去擦他脸上流下来的血,避免血水呛进他的鼻腔。但他的牙缝也在往外冒血泡,炸弹的碎片可能损伤了他的肺泡。蟋蟀冲他耳朵大喊,觉察出自己的无力,但她只知道麦可是他们这些人里唯一的医生:「有没有办法联系到麦可,麦可,通讯号!」
「麦可……别让他们找到她……」阿迪猛地握住蟋蟀的手,他的大手粗糙如同钢钳,无b用力,「上城爬虫……照顾我妹妹,拜托了……」
蟋蟀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说好。阿迪的手垂下来,瞳孔逐渐涣散。蟋蟀丢下包了一半的止血带,起身,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她从yan台向对面房间望去,看到许多人在冲下楼梯。接收器收到资讯,1号已抓到。
蟋蟀几乎是一路狂奔冲向矿坑,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不要是阿亚提,不要是茱尔,祈祷到最後一个名字的时候,她意识到祈祷是没有作用的——她的神灵从来没有保佑过她——
被押送往矿坑的,是一个一头亚麻se短发的少nv,身上穿着一件破布似的亚麻披挂,尽管她估计遭受了殴打,头发蓬乱,脸也肿成了青紫se,但蟋蟀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麦可。
萤幕黑下来。
我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当这些曾经在张曼仪讲述里出现的人以动画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时,故事变得无b真切。有那麽几分钟,我真的相信锈城是真实存在的,有人si去了,而我无能为力。张曼仪搜集了多少锈城的资料?她能够从这个平行的世界里把自己拽出来吗?我拿出手机,想给张曼仪发资讯,这个动画仿佛是老天爷给了我一个绝佳的联系张曼仪的理由。但我发现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又找了几天有关锈城的资讯,没有任何蟋蟀在棚户区的後续,只知道她在零号任务後应该是回到了上城,然後发现夫人不在。卡龙重新把她带到身边,没有人知道夫人去了哪里。
我每天面对着和张曼仪的聊天对话,蟋蟀,夫人,棚户区,卡龙,这些东西好像一些水生植物根j,缠绕交错,把平静的水底搅得乱七八糟。我写了一段话,写完又删掉。再写。再删。直到一星期後我有天对着对话方块发呆的时候,张曼仪的头像抖了抖:
练琴吗?
我是循着发疯一样的《魔王》找到张曼仪的,打开门她停下弹奏,抬头看我。张曼仪又瘦了很多,尽管她穿了一件暗红se松松垮垮的套衫长款毛衣,几乎把身t的轮廓全部罩住,但她把围巾摘下来搭在琴盖上的时候,暴露了几乎只有一层苍白皮肤覆盖的锁骨,脸颊的侧边甚至可以看见青se的毛细血管。我等着她说些什麽她又分手了之类的疯话,说实在的,她再分手或者找新的物件,我都习惯了,反正她是不打算再回学校住了,和谁住都没有关系。
但她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是俄语,我问她这是要g嘛,她说她准备去中亚,实地看看蟋蟀她们吵架的那个地方。我的震惊大概是又写到了脸上,她眼睛木木地看了看我,笑起来:「萧雅你怎麽这麽白。」
我说给你搬家太累,崴脚了,我在宿舍里养了两个星期的脚,几乎不见天日。她咯咯笑,好像这是什麽好笑的事。但我留意到她笑也不对劲,她嘴在笑,眼睛没有,眼白里全是红血丝。我吓住了:「你怎麽了,眼睛这麽红。」
她好像才从出神里回过来,起手r0u了r0u眼睛:「没睡好,太想你了。」
我怔住,窗外的风很大,树枝刮刮蹭蹭地碰着窗玻璃。我脚又开始痛了,刚才过来的时候明明能走了的。张曼仪抬手来拉我:「你生气了吗?」
天哪,这是在关心我吗?我脑子一时间产生了短路。她靠我那麽近,发丝垂在我脸侧,呼x1声近在耳边。我忽然很想开口坦白我有多难受,想叫她不要再耍我了,不要说走就走。但是话梗在喉咙里,我唯一能说的是:「没有。」
她的眼眶被她r0u得越发红了,我叫她别r0u了,她好像听不见。我去掰她的手,忽然感觉手背一凉,有眼泪掉下来。她呆呆地看我,眼泪掉下来,一颗,两颗。我僵住了。她又笑起来,我不知道她在笑什麽,我的脸se一定很难看,不然无法解释为什麽她忽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她今天没有涂口红或者唇膏,嘴唇有点乾裂,但还是很软。
我感情回馈机制全部错乱了,隐约知道这种时刻更重要的是问她到底发生了什麽。但神使鬼差,理x追不上感官,涌进我大脑的念头居然是:有点好亲,我要不要亲回去。
这可是後面有个透明玻璃了望窗的琴房。
但……用纸糊上玻璃窗,似乎可以在管理员到达前争取至少五分钟时间。我们两对视一眼,似乎是心有灵犀,张曼仪从挎包里ch0u出一张a4纸,我啪地就糊到了了望窗上。
古人形容揭穿秘密的坦白是「t0ng破窗户纸」,而我们在一张薄薄的白纸背後亲吻对方。张曼仪的眼泪落在我嘴里,有淡淡的咸味,我太久没有哭过,差点都忘记了眼泪的味道。如果我可以分出来一个理x的分身,可能会想在社交媒t上发点什麽「边哭边亲是什麽感受」的帖子,但我没有多余的理x可以使用。这一个月来,我的心脏仿佛是被拧紧的螺母,直到此刻才恢复了自由。
在管理员抵达砸门之前,我们已经戴上口罩沿着灯坏掉的楼梯跑下破旧的琴房大楼。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在夜se里窜过我们身前,钻进旁边黑暗的小松林,我们跟着它跑进去。p城的春天风依然很大,但已经不再寒冷,空气里甚至有新割的秸秆草的甜味,仿佛刚煮熟的甜糯玉米。在亲吻停下来看着对方傻笑的间隙,我大口呼x1着这种甜香,仿佛它的甜变成了酒酿,让人醉得晕晕乎乎,张曼仪的嘴唇被我亲肿了,像樱桃,曾经有个诗人写樱桃是迷人的嫣红屍t,仿佛血滴,血难道不是生命的源头吗?我听到血流在我们身t里潺潺流动,仿佛春日使得河面的冰全部裂开,底下的溪流交替迸发。
「你刚刚为什麽在弹《魔王》。」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要问她。
张曼仪歪脑袋想了一下,说:「因为这是schubert最好的曲子之一。」
我说:「别胡说,你知道我想问什麽。」
张曼仪掰了一下我的脸:「天哪萧雅,不要这麽严肃。你好像海关审理员哦——为什麽要带《百年孤独》入境,是不是想传播虚无主义思想。」
我哑然。张曼仪又一次展示了她高超的转移技巧,轻易挫败了我从她弹奏的音乐窥探她内心的尝试。文学与艺术是最不能揣摩意图的东西,她在暗示我,我从《魔王》猜测她面对着绝望的黑夜,和从《百年孤独》里推测读者怀揣虚无主义一样不靠谱。
我们一前一後地走去她租住的地方。我欣喜於在她的住处没有看到陌生人的痕迹。但她的住宿环境也实在堪忧,西晒的顶层小房间,暖气片只有两片,可以想见这地方设计的时候就被当做了这栋楼的隔温层,冬天严寒夏天酷暑。墙壁像纸一样薄,张曼仪说能听见对面房间的一男一nv深夜发出的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偶尔那对情侣打架,男的搬铺盖睡在过道,捶打墙壁咒駡,或者发出震天的鼾声。
房间里的空间也很窄。折叠桌上丢着一些信件和没有书号的杂志,还有传单。我拿起来看了一下,是另一个戏剧的宣发广告。窗玻璃外能看见不远处医院红se的十字灯牌和大院的门,深夜依然有救护车不时呼啸而过。我说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会心慌,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