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到这个新身份,真的是让我欣喜若狂。我告诉人妖老板,要是在涩谷或六本木开一家店,生意会大为改观,没想到那笨小子还真相信。我旋即在涩谷的松涛租了一间公寓,还专程跑到区公所办理户籍,在那里安顿下来。
当然,喜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才搬进松涛的公寓一个月左右,就有几个流氓杀到我房里来。原来当时台北帮派之间爆发了冲突,卖给我护照与外国人登记证的年轻流氓,因为杀了对方的干部,才逃亡到日本,甚至不打算回去了。这件事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从台湾追来的杀手不知道那家伙的长相,还准备把冒名顶替的我干掉。
我拼了老命解释。幸好我宝贝地守着那本护照与外国人登记证,还规规矩矩办了落户手续,那伙人才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干掉,假如不是白痴或太有种,一个亡命之徒哪会干这种事,一定早就弄了本护照躲起来了。
“小鬼,知不知道你干了件傻事?”
带头的人认为我不过是个傻瓜,用那双像无底沼泽似的黑暗眼神俯视着我,说道:“想当别人的话,就得先从内心改变你自己。像你只换个外表,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种的傻瓜。不管你是搬到哪里或者改名换姓,谁都能一眼看出你是个笨杂种。假如你听懂了,以后就别再干这种傻事了。没种再怎样还是没种,可是假如你能睁大眼睛看清楚状况,就不用再当个傻瓜了。”
那家伙说完,就向手下挥挥手走了出去。最后离开的家伙还向我脸上吐了口口水。
第二天,我就办了退租。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当晚出了什么事,只是静静观察台湾人的所作所为,尤其的杨伟民与流氓们的相处之道,并完全打消了改名换姓的念头。那杀手的话总是在我耳边萦绕,改名换姓不过是个笨主意,一个人的内心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我生下来是个杂种,死了还是个杂种。
过了一年,当时教训了我一顿的杀手又回到歌舞伎町定居下来了,虽然台北的黑道冲突已经落幕,但是他因为杀人罪嫌被警方通缉,逃到了日本来。
在歌舞伎町里,那杀手自称为陈锦。虽然取了个假名,他的本质还是没变,总是用那无底沼泽似的黑暗眼神看着一切。
陈锦还记得我。过没多久,我就开始帮助陈锦摸清歌舞伎町的动向。
我搭计程车到了百人町。在路边摊拜托认识的厨子替我准备些简单的饭菜,吃饱后便前往华圣宫。
在介于山手线与中央线两条铁路之间的大久保大道正中间右转之后,再走一阵子就看到了华圣宫所在的公寓,那是一栋连电梯都没有的旧公寓。一爬上楼梯,烧香的味道马上扑鼻而来。
即使是第一次来访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华圣宫在哪间房里。在成排的灰暗铁门之中,只有最后一扇门闪耀着与众不同的色彩。那扇门以中国风的红色为基调,门上刻满了花花绿绿的装饰,上面画着许多不知名的神明。在门的正中央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华圣宫”三个大字。
我按下门铃,没多久门就开了,眼前冒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他就是张国柱。只看到在那堆仿佛经历了全世界劫难的皱纹里的双眼眨了一下,张国柱请我进了门。
“生意如何?刘先生。”
“马马虎虎。”
我说着伸手驱散房间弥漫的香烟。
我们走过夹在厕所与浴室之间的小走廊,穿过了厨房兼饭厅,一进入里面的和室,巨大的红色神坛马上占满了整个视野。
无数的神像用找碴似的眼神俯视着我,神坛上处处插了香,着了火似地冒着浓烟。
“先给神明上炷香吧!我这就去叫婆婆出来。”
张国柱说完后,马上转身离去。我皱着眉头从神坛边抽出三支香,伸进烛焰里。虽然我不信神,但是假如不先做点表面功夫,一会儿就得吃苦头。在台湾人的社会里,胆敢在神坛前挖鼻孔的家伙是不被当人看的。
我两手拿燃的香,低头拜了三回。在把香插进香炉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马曼玉刺耳的声音。
“稀客,稀客,看来连神明都要给吓坏了。”
“相信当初婆婆开设这个神坛的时候,大家也都给吓昏了吧!”
我回过头说,仍旧是皱着眉头。在这个房间里,我可起不了抽烟的兴致。
“你还是没变,尽说些触犯神明的话。”
马曼玉不高兴地摇摇头,散落的白发像彩霞似的摇晃着,充满通红的双颊也随之震抖着。大家都说曼玉婆吸干了国柱爷的精气,这在台湾人圈子里是个老掉牙的笑话。
“杨伟民那只老狐狸没什么变化吧?”
马曼玉推开我走到神坛前,拿起香毕恭毕敬地祈祷着。
“嗯!五十年内应该死不了吧!”
“是吗?”
马曼玉遗憾地耸了耸肩。大概是曾经被杨伟民狠狠修理过,马曼玉很讨厌他。
“那个老糊涂一走,住在歌舞伎町就会舒服多了。”
我和马曼玉到了饭厅,张国柱为我们倒上了茶。一上完茶,张国柱马上悄然到神坛旁的房间里,简直像是个伺候曼玉婆婆的佣人。事实上,称他们俩为夫妻,还不如说女主人和佣人比较恰当。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马曼玉啜口茶问道,似乎没打算请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