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避
上午的时候,那个叫春艳的女人上山来了。她带着一些新鲜的菜,进了屋就开始一刻不停地收扫捡洗,对比赵麦林这个真正的主人家,简直勤劳得令人汗颜。
见了赵麦林,有一种纯然的自来熟,笑眯眯的:“叫我婶子就行,你就是李奶奶的外甥啊,长这么乖哦。”
赵麦林一看见她,就知道苗云飞为什么有这么优秀的体格了。这是个略有些臃肿、打扮朴实的农妇,比一般的女性要高出一截,苗云飞继承了母亲大气的三庭五眼,但眉骨鼻翼覆有阴影,添出几分挺峻来,所以不笑时就显得凶相毕露。
哦,说起苗云飞,赵麦林心里就一阵麻麻,早上那事儿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呢。
人家药都给他备上了,赵麦林总不能说不要,但他还没厚脸皮到白占人便宜的地步,就问了句多少钱。结果这个兵哥哥还真就像他外婆说的那样,坚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紧紧闭着嘴巴不肯说。赵麦林跟他僵持了半天,眼见着他的脸越来越黑,最后居然不鸟他,跑到山头一个人劈柴去了。
赵麦林目视着他躲避离去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这反应是害羞还是生气啊。
苗云飞今天在山里呆的时间很长,这个人是干活好手,不一会儿木柴就把院子地面堆得满满的,赵麦林看着他利落的身姿,又想起了早上那一幕,不自觉心又痒痒的,要是请苗云飞给自己做人体模特,也不知道苗云飞会不会答应?
赵麦林想着怎么才能对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提出这么个唐突冒犯的请求,外婆拿着纳鞋的东西,举着针线道:“麦崽啊,来帮我穿一下线,我看不清孔啊。”
赵麦林只好先把这个念头搁到一边,替老人家把针线穿好。外婆坐在摇椅上,赵麦林帮她轻轻揉着腿,“过两天我带你去郎中那里看看腿好不?”
外婆摇头:“老毛病了,费那个钱干什么……”
“去看看,”赵麦林故作严肃,吓唬她:“要是有别的毛病,到时候花的钱更多。”
山坳里雾气还没怎么消,隐隐可见天边薄薄绣的一层金光,到了正午,院子里才被阳光完全照开,晨露慢慢在熙风中化去了。
苗云飞还躲在山头不愿出来,外婆忙着纳鞋底。至于赵麦林,早上吐了那么一通,早饭是没吃下去。这会儿早就饿了,在厨房里翻了翻,做饭他是不行,煮个面还是可以的……
“靠!”
赵麦林坐在灶台前,忍不住爆了声粗。
外婆惊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麦崽,你把我厨房点了?”
乌烟瘴气里,一个身影迅速冲了进来,两个人在浓烟里对望了一会儿,赵麦林尴尬道:“呃,这柴点不燃。”
苗云飞没去看地上那堆弄得横七竖八的黑煤碳枝,毫无预警地,直接拉过赵麦林的手,问:“烧着没?”
赵麦林被他这种没有分寸感的行为弄得有些不适,把手扭了回来,“没,我再弄弄,苗哥你忙你的。”
春婶也在一旁,诶呀一声,“小林,这些活儿我来干就可以了,你弄要把身上弄脏的!”
赵麦林讪讪道:“我以为弄这个挺简单的……”
“没做过的事不要随便碰,”苗云飞皱着眉,顶在春婶前面开口,“你让开,我来做。”
赵麦林怔了怔,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种冷硬的口气指使,还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的,怎么着,看不起他?顿时气性也有点儿上来了,他又不是什么软柿子,谁都能来管教他一嘴。
“可以,我确实是没做过这些事。”赵麦林笑了,语气却淡下来,“你做吧。”
他在旁边的水池洗干净身上的灰,没再往灶台旁看一眼,出去了。
赵麦林出了院门,一路从门前草坪走到了湾口。他踢飞一块石子儿,心里的烦躁怎么也压不下去,其实出来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根本用不着生气——不就是不会生火么,他苗云飞难道一生下来就会生火?居然还真被苗云飞一两句话刺得丢失理智了。
一辆三轮轰隆隆驶过,赵麦林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拦车:“唉,叔!”
中年男人瞅着他:“干啥?”
“你去哪?”
“镇上!”
赵麦林跳上车,“带我一程呗。”
……
到了镇子上,赵麦林掏出二十块钱给三轮车大叔,大叔摆了摆手,一轰油门,“嗨,多大的事儿!”
“……”赵麦林心道奇了怪了,这什么世道,一个两个的连钱都不稀罕了?
没带钥匙,镇上的房子他是暂时进不去的。赵麦林找了个地方解决了午饭,外婆有苗云飞照看着,他倒不是很担心。吃过饭,赵麦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路过一家发廊,他驻足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镇上可没有染着黄毛青毛的高端tony,小店面里只有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操着剪刀咔得飞快,听见推门声,朝他瞟了一眼:“洗剪吹一律5块不讲价噢。”
赵麦林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他,躺在洗头椅上,师傅搓着他的头发,问:“漂过又染回来的?”
赵麦林点点头。
师傅说:“那我给你剪短一点儿,免得以后掉色了不好看。”
赵麦林闭着眼睛,讨价还价:“给我剪个跟金城武一样的发型行不行?就《重庆森林》里面那个。不然梁朝伟的那种也行。”
师傅噢一声,“我尽量。”
赵麦林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师傅询问,不禁有点怀疑:“你知道什么样?”
女人忍俊不禁:“哟,你别说,我还真看过那部电影,陪我女儿看的。”
“那你剪吧。”赵麦林心落回肚子里,又把眼睛闭上了。
半个钟头后,赵麦林看着镜子里的人,差点认不出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短发的自己了,额头扫下来的碎发黑黑亮亮,虽然剪出来的造型跟金城武没多少相似度,人看起来是要清爽精神不少。
赵麦林正欣赏着,兜里手机滴零零响起来,把赵麦林呆在山里,一颗即将要返璞归真的心瞬间拉回了现实,对哦,他这是在镇子上,手机有信号了。
他接了,梁崇文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麦林,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前几天手机没信号呢,”赵麦林听着他比平常要虚弱不少的声音,“哥,你生病了?”
梁崇文压着嗓子咳了几声,好像才顺过气来,慢慢说:“……前几天市里突然降温,中招感冒了。”
“哦……”赵麦林心头掠过一丝狐疑,不放心地问:“没别的什么吧?”
“没有,”梁崇文笑着说,突然又转到另一个话题,“在家里一切都好?”
赵麦林在路边看到一个烤红薯的摊子,给老板比划了一下,接过两个付好钱。一边肩膀夹着电话,解放两只手剥红薯皮:“就那样吧,闲下来不少,你跟二哥最近怎么样?”
那边突然起了一阵不小的躁动,隐隐还有争执的声音,赵麦林还听到了高理在说话,被梁崇文压下去了,接着才跟赵麦林回话:“都挺好的,高理盘了我们楼下那个台球厅,现在自己当老板,蛮威风的,你要是哪天回市里了,让你二哥教你两招。”
赵麦林呵了一声,“二哥还有这本事呢。”
“那可不。”
下午的街道上有些冷清,赵麦林迎着风咬了口红薯,一口薯瓤烫得他舌头直吸,跟梁崇文聊天从来都是轻松又快活的,赵麦林想到高理穿着黑皮夹克趴在台球桌上像模像样敲球杆的样子,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