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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给您说吧?不久前有个死变态,拿血像模像样地画了张《富春山居图》。后来我才听说,那血还真都是人血。哎呀,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大爷看到自己加戏成功,瞬间像打了鸡血,“那会儿楼上正展着真的《富春山居图》呢!”

胡求之听罢大骇:“那死的是谁?”

“听说就是最近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梅莎莎,那个女明星!”

“好了好了,别在人胡教授面前散布谣言,干你该干的去!”博物馆金馆长立刻喝止大爷。

(《渔庄秋霁图》,元·倪瓒,纵96,横47)

胡求之的脸色很难看,红一阵,白一阵。他的笑容勉强而僵硬,扯起的皱纹如同拿铁表面失败的拉花。不知为何,他的心仿佛被某种难以驾驭的力量攫住,虽然大爷谈到的死人事件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渔庄秋霁图》,感到倪瓒给这幅画留下的巨大空白,全都被数不尽的麻烦和厄运填满。

假画

5月15日,《渔庄秋霁图》大展如期举行。世上从来不乏看热闹的人。从打架到车祸,从地摊到展览,但凡有个东西可以被视为“热闹”,一群原本没有存在感的人便会突然冒出来,一面激动地呼朋引伴,一面为了一个好位置而跟朋和伴们你争我抢。

前覃省美院国画系主任薛康林挤在人群中间,数次险些被挤掉眼镜。他比棉花糖还要稀薄的蓬松白发,用高频率的震动揭示着周围暗涌的伟力。他带来的几个学生实在看不下去了,组成人墙保护他们敬爱的薛教授。这年头,社会把知识分子踩在泥里摩擦也就算了,居然连老年人的坑也要占,简直岂有此理。

有几大护法帮忙开路,薛康林总算来到《渔庄秋霁图》前面站稳。他扶了扶眼镜,眯缝着眼睛,伸长脖子往前探;然后睁大眼睛,又眯起来,伸长脖子往后探。就这么做了一套颈椎操,薛院长摘下眼镜满脸疑惑:“不对。”

“怎么了?”一个小眼睛男生道。

“这画的气息不对,而且纸比较燥。再一细看,墨色似乎也有问题。”

“我以前在上博见过这张,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一个小鼻子男生道。

“你们得多看,抓紧提高修养!”薛教授情绪激动,抖着手里的老花镜不耐烦地道,“快挤出去,我要见馆长。”

省博金馆长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接受《前覃日报》记者的采访。他身后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各种高仿的缩小版镇馆之宝,在一些形状奇异的分割空间里,还有几本大部头的文物主题图书。答完每个问题,他都要端起案上的天青色瓷杯抿一口大红袍,无论他是不是真渴。

薛康林如脚底抹了黄油一般,推开门径直冲到金馆长面前。他刚要开口,突然发现那个杵在金馆长和自己嘴前的大话筒,以及两米开外的摄像机,顿时咬紧下唇,屏住呼吸,好像他这一开口,连地球对面的大都会博物馆都要知道本馆的丑闻,并且看他们的笑话。

“怎么了,薛教授?”金馆长莫名其妙。

薛康林瞅瞅边上的记者,问金馆长:“还有多久结束?”

“大概还要半小时吧。”记者替馆长答道。

“别问了,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和金馆长说。”薛康林刚一说完,便感觉记者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要放水把自己淹死,又不耐烦地道,“那就再问一个。”

金馆长虽重视这次抛头露面的机会,但见薛教授那张皇而惊恐的模样,也实在不敢造次,匆匆打发完记者,立刻将门关上。

“刚才我看《渔庄秋霁图》了,感觉这画不对。”薛康林开门见山道。

“什么意思?”金馆长刚脱口而出问完,马上就琢磨出了什么意思。他先是瞪大眼睛,但很快便高声道:“不可能!”

“你们这次是展真迹还是高仿?”

“这种大展自然是真迹!”

“那你好好听我说,这画有问题,是假画。”

“不可能!我亲自参与的交接,除非上博给的就是假画,但那可能吗?”金馆长显然并不愿意听大专家好好说,“就看了一眼,您怎么就断定此画为假?”

薛康林无奈笑笑:“早年我和王世襄先生聊,我问他为什么能一眼就看出古董的真伪,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因为从小看的都是真东西,所以假的看一眼就知道不对。”

金馆长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吾吾道:“那……那您说说,不对在哪儿了?”

“笔法层面都没有问题,是倪瓒,但整件作品没有古气。纸张虽然努力做旧,但还有火气。而且左右下角的印的颜色也有问题,我怀疑不是印泥。这搞不好是个木版水印或高端一点的微喷!”

“不可能!”金馆长不知今天自己说了几次“不可能”,但他心里已经开始隐隐觉得可能。薛康林可是国家级书画专家,问题被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这让他不禁犯怵。

“别不可能了!你这画糊弄一下普通观众也就算了,别到时候要还给人家上博时,人家说你偷梁换柱!你自己去瞅一眼,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给他们电话。我的建议是赶紧查一下,会不会是你们的安保出了问题。”

“安保绝对不会有问题。我们储藏室有三道门,除非你拿炸药,否则这门可以说是坚不可摧。而且一旦强行闯入,立马会有警报。手里有钥匙的,只有我们几个内部员工。另外还有两名外聘专家,都签了保密协议和责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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