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往昔,窗格雕花映在白墙上,尘埃飞舞。木盒子就放在枕头一侧,与它共枕,我想起东南亚那段炎热时光,更想起无数回忆中的他。那些时空就像多彩的肥皂泡浮在眼前,我触手可及。
起初他要我活,他以为我的人生还充满可能性,我便活下去。但过了二十五岁之后,我开始明白,根本没有什么东西会在所谓的分水岭后面等待我,无论是当初被认为在“长大成人后”一定会发生的某种质变,或是被他人期许过的光明前途。
我意识到连那道分水岭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人生是茫茫荒原一片,没有任何方向或轨道,举目苍凉。我已试过,我已经活过。可是这现实苍白无趣,甚至不及他在童年时带给我的一张玻璃糖纸美妙。
最后我想再说一点关于哥哥的事情。在人世走这一遭,他始终没有名字,可他是独立个体,不能只是作为我哥哥存在。因此当初我们坐在教室里,认真替他起名字,但没有一个是他满意的。过几天他略羞涩地通知我们,说他终于想好自己的名字。
擦掉黑板上的演算公式,他手起手落。字体骨骼清秀,是我熟悉的字迹,但“傅暄”二字却很陌生。
秦帆很意外,问他为什么不姓颜。我也有点愣住,按理说我们要随同一个父姓,这样看来很像外人。我甚至有点儿不开心,没能听进去他之后的话,从来没有认可过那个名字。后来我从日记中看到他的解释。
“我不想随父姓,他烂到没边。但我仍想有一个与你对应的名字,所以起这个名字。傅音同付,是给予的意思,暄则代表着温暖。即便这两个名字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但其实……”省略号之后他没有写下去,但其实他的名字中暗藏多么深的爱意与祝福,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我已经可以感到,现在哥哥又重新回到我身边,伸手为我推开窗。盛大落日映在眼中,如同过往无数时刻。就是在这许多瞬间,他确凿的爱让我触碰到永恒。
我将这条贴子定时发送。如果你们能看到这里,说明我已经不在。不要为我难过。因为严格来说,这并不是那种常见的坏结局。如《新约圣经》里所说,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他没有墓碑,我的墓碑上也没法刻他的名字。因此我只能将我们的名字并列在这里,希望你们可以记得。
我哥哥名叫傅暄,而我真名写作颜亦寒。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